【编者按】淮南八公山历史人文厚重,也是《淮南子》的成书之地,地名品牌声名远播,对宣传作家作品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八公山文学》(年刊)是由八公山区委宣传部、区文联主管,淮南市作家协会指点,八公山区作家协会主办的内部刊物。本刊努力于文学事业的发展和繁荣,为八公山区、淮南市其他各县区,以及全国其他各地的作家、诗人、文学爱好者提供一个作品交流、展现的平台。截至今年,《八公山文学》已经刊印七期了(2016——2022卷)。在淮南文坛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今日头条“八公山视界”合作选登其中的优秀作品。本期“八公山视界”发布钟同福小说作品(《八公山文学》2021卷“琅玕青青”小说专栏作品选)。敬请品鉴——
儿子
钟同福
一
这是一片连绵崎岖的山峦,山峦峰峦叠翠,蜿蜒曲折,伸向远处的群山之中。
李子坑,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一幢百年土屋孤零零地镶嵌在一座高山的下半坡。老屋坐东向西,两侧除了几块大小不一的水田外,还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屋子到每一条小溪去都要下坡。屋左边的小溪叫井坑子,右边的小溪叫洗衣潭。两条小溪在屋子前方的田边汇合,往北边坑口不紧不慢慢慢而去,顺着小溪往外走,就是通往外界的独一出路。
和所有的山里人一样,这里的主人利用这山里的资源,向外面讨生活。
农历二五八,是九堡圩的圩日,这天,到九堡圩卖柴的钟国海曾长秀夫妇,刚刚到坑口社公树下,就看到屋坪上围着一群挎枪的人在叽叽嘎嘎,夫妻俩那外出即将到家的愉快心情和饥饿困乏,登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两个人的心同时悬了起来,莫明其妙地互相对视了一下,就急急地往家里跑去。要说这些年来,瑞金各处闹红,虽然挎枪的人很少到这旱死蛤蟆饿死跳蚤的山沟沟来,但他们在赶圩时,不论是红的白的兵都还是见过很多,对于那些当兵的人,他们是从来不敢去招惹的。
到了禾坪才晓得,原来是九堡保安团团长钟运标带着几个兵丁,在他们的屋后山九龙庵那边抓来两个外乡人,说是红军游击队员,要送到区公所去领赏银。现在这些人走累了,把两个受伤的人绑在禾坪边的晒衣杈树上后,在他们家里喝水休息,几个兵在灶间喝过水后,打开锅盖,发现锅里有熟红薯,不由分说拿起就吃,因为没有大人在家,这群小孩看到这些背枪的吓得哇哇大哭,见他们拿红薯吃,就叫了起来:“这是留给我爸爸妈妈吃的,他们赶圩回来一定很饿。”
这些小孩,大一点的才有十余岁,正在拉着一个吃红薯的兵,这个兵打了这个小孩一巴掌,小孩哭了起来怒目而视:“你吃我的东
“钟运标!”
挎短枪的人瞪大了眼睛:“什么?你也叫钟运标??”
“是啊,我男子汉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更名,钟运标是我的大号!”小孩挥舞着镰刀尖叫着。
“哈哈哈!也叫钟运标!钟运标!和我们团长同名同姓。”一群兵丁狂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敢,我‘国’字辈,儿子是‘运’字辈,他们一出生就取好了谱名的。”看到眼前这一幕的钟国海丢下柴络,冲到背短枪的人面前,忿忿地说道。
“哦!好,好!我也叫运标,和你小孩同名同姓,同号公,同号公,缘分,缘分!本人是九堡保安团的团长。”
“听说过,但我们是老实本分的穷人,没有和当官的打过交道。”钟国海牵过小孩。其它小孩围着他们夫妻两个,哭得稀里哗啦:“姆妈,爸爸!他们抢我们的番薯吃,你们现在没有吃的了。”
“没事,没事,爸妈在圩上吃过了。”曾长秀安慰着小孩,把他们领进了屋。
保安团团长钟运标在安排兵丁扎担架:“弟兄们,大家辛苦一下,今天晚上我们把两个赤匪抬到九堡区公所,上头有赏银。”原来,这两个人都受了伤不会走了,这些兵丁从九龙庵轮番背下来,看到钟国海禾坪边有毛竹,就打算扎两个担架抬着走方便一点。钟国海看到禾坪边还绑着两个人,就过去看了看。
“把这两个赤匪,要拉到河坝圩斩头!”钟运标得意地说。河坝圩,就是九堡圩,因为该圩在九堡的河边,所以很多人又叫它河坝圩。
“怎样晓得他们是红军,现在四处都有人逃难要饭?”钟国海听到“斩头”两字,心里一颤,想起这段时间自从红军长征以后,每次赶九堡圩,在河坝圩上都能看到杀人的场景,这两个月来,也不晓得杀了多少人,不但有抓到的红军伤病员、还有红军家属及支持过红军的都被杀掉。九堡、万田、高围四处都推行保甲制度,他们这些地方武装,互相协助和配合打回来的政府和军队,这些地主武装
“我们从他们身上缴获了驳壳枪。”钟运标拍了拍腰间的枪,不无得意地说,“不是赤匪是什么?赤匪全部要枪毙。”
“你们是不是太残忍,象这样杀多了人是要遭报应的!”钟国海盯着保安团团长钟运标。
“这两个赤匪打死我几个弟兄,他们躲在九龙庵里负隅顽抗,要不是没有子弹了才击伤他们,不晓得还要打多久。”跟在钟运标身后的一个副官容貌的人接口说。
“阿弥陀佛!”在一边安抚小孩的曾长秀也突然说道,“到我家的狗也要收留,莫说是两条人命呐,作孽作孽。”
“我们的政策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保安团团长钟运标咬牙切齿地说。
纯朴的客家女人曾长秀急了:“留下两个人的人命,功德无量啊!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每一个人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少女人乳头都是流着血水喂宝宝的,做父母的千辛万苦养大实在不容易啊!”
“就怕你们去了好心没好报,去了好柴烧烂灶!”钟运标冷冷笑道。
“我们到区公所可以领赏银啊!”保安团团长钟运标身后的副官轻蔑地说:“留下来,难道你是我们的头头?你说了算?你给我们发赏银?”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不好说什么。这时候几个小孩子跑进屋说:“晕了,晕了,晒衫叉上捆的两个人晕过去了……”
大家立刻又围向禾坪边的晒衫杈,一高一矮两个衣衫破烂的人,已经不省人事了,钟国海让小孩去舀了一瓢水送去,曾长秀急急忙忙在灶间刷了一钵姜汤出来,分别把两个人直到灌醒。
曾长秀把钟国海拉进屋里,商量了好久,夫妻俩决定无论如何要把两个人救下来,他们想到必须先要“慰劳慰劳”那些乡丁,于是把预备过年的米酒和点心,搬出来让乡丁们吃饱喝醉后再说。两个人来到还在安排兵丁扎担架的地方,曾长秀对大家说:“这两个受伤的人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看你们也不要瞎忙了,还不一定能够抬到区公所呢,大家先在我家吃点东西吧!”听说有东西吃,这些兵丁求之不得,众口一词都说好。曾长秀返身去灶间弄吃的,钟国海在禾坪上陪着他们聊天。
这个屋子的禾坪分上下高低不大的两块,从上禾坪进到屋子的厅堂,还要上三个用石头磊就的台阶。钟国海把保安团团长钟运标让进厅子,在饭桌前坐下聊了起来。钟运标问起为什么在这山沟沟里有本家,而且还是叔叔辈。
原来,钟姓自从赣州迁入瑞金虽然无数百年了,但在九堡这一支以“伯廷翁振敬,本隐光舜朝,承良才鸣秉,启泰文章遥,国运同天久……”为字辈的,也就二十一二代,满打满算,他们两三百年内肯定还是一家人,所以保安团团长钟运标说自家人是现实。钟国海为了本人一家人不遭到伤害,就简单说起了本人一家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历史来
几十年前,父亲钟遥仙在这里,诠释了什么叫客家人的美德——勤俭持家:这个因为兄弟太多而背井离乡的放牛娃,在给人放牛的岁月里爱上了读书,博得了人家的好感后,竟然很多人凑钱给他捐了一个功名——贡生。然后他来到这叫李子坑山沟里,从吴姓人手里买下了这幢土坯房,在这里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父亲生有三个儿子,老大和小已经分家,有的都搬到其它地方去了,本人排行老二,老婆是隔壁坑黄狮寮人,名字叫曾长秀。现在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叫运标,老二运桂,老三叫运福,老四叫运桃,老满叫运材,大的就是刚才拿镰刀的,才十三岁,小的去年刚刚出生!
这个地名李子坑的由来,一说是遍种李子树,另一说是地形像鲤鱼,由鲤子坑而叫开来的。这里离九堡圩二十多里,离高围圩近三十里,离万田圩三十多里,赶哪一个圩市都要走几个钟头,而不晓得什么缘由,却偏偏把它划归离这里最远的万田管辖。
而后,他们又谈到捆在晒衫叉上两个受伤的人。钟国海把保安团长钟运标让到里屋,塞了几块银圆给他说:“贤侄呀,看在本家人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把这两个人留在我家吧,还不一定能救活呢!”
保安团团长钟运标一听,气得把眼睛一瞪:“按理说我应该叫你叔叔,你姓是姓得好,可是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呀,这两个外乡人是‘赤匪’,我们必须赶尽杀绝,留下来肯定会连累你们满门抄斩,因为这事还牵连九族的!”
“……我是说这是两条人命啊,如果流浪到你家的狗啊,猫啊,你难道就忍心把他杀掉或者饿死吗……”曾长秀突然走进来了,说了两句又欲言又止,这个远近闻名的“大脚婆”,平时做农活和男人一样,上岭下水,犁耙辘轴样样拿得起放客家女人,今天好像不晓得说什么好。
“这个……真的不好办。”
钟国海望着他:“我们是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这样死了而无动于衷啊,铁打的心也好会软啊?”
沉默。
还是沉默。
钟国海:“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吧?”
“我跟你说,这里面有很多问题:一,这两个是赤匪,放了他们,等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他们会给你们以后带来灾难的;二,纸包不住火,瞒得了今天瞒不了明天;三,虽然他们快死了,但抬出去以后,我们兄弟还可以拿到赏银……”保安团团长啰啰嗦嗦了一大堆理由,钟国海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些人搜刮民脂民膏,棺材里伸出手来——死要钱。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本人也没有什么钱,除几十担山坑冷水田维持一家人生计外,就还有几十亩荒山了。他便和钟运标商量很久,把自家的田和山作为抵押,把两个人“买下来”当“儿子”,让所有在场兵丁签字画押,两个人是生是死都不得反悔。
一个通宵达旦的夜晚。那些兵丁在吃喝,钟国海夫妻一家人分工忙忙碌碌。曾长秀和孩子去隔壁坑娘家借钱和请人做两头人。因为按照习俗,每一个签字画押的人都要给一个红包。
就这样,预备过年的肥猪杀了,依照客家人的规矩举行了一个典礼,把借来的钱,真的把两个外乡人“买”为儿子,与本人的儿子运标、运桂、运福、运桃、运材结拜兄弟。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先生,字斟句酌地写下契文:“继嗣字:兹有钟国海与曾长秀夫妻,收养外乡人李开华、艾老表俩人为儿子,双方自愿,与运标、运桂、运福、运桃、运财一起契结金兰,共承宗祧,现当众言明,各方不得反悔,将来本枝百世,瓜瓞绵延……今欲有凭,特立继嗣四份,钟国海、李开华、艾老表、钟运标(保安团)各人一份,永远为照。——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吉月吉日立。”
保安团长钟运标及乡丁双方和在场人,都在买子契约上签名画押,并喝血酒发毒誓,每个人在打完花押后,还得到了一个可观的红包。
在暗地里,保安团团长钟运标还得到了另外一张契书——钟国海的田和山的抵押契文。
二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花了那么多钱买下来两个陌生人,非亲非故的,还好意思来借钱,有借有还千千转,我们都想你们快点还我们钱过年呢!”农历即将过年了,曾长秀在娘家借钱时,又遭到弟媳的一顿数落。
好在山里人都懂一些草医草药什么的,这些东西在山里也很多。钟国海每天去挖七叶一枝花、矮脚茶等医治跌打损伤的草药亲身捣烂给他们敷伤口,只在他们比较严重时请了几回郎中。
人为了生存,就必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钟国海家门口有田有山,却已经更换了主人,为了把两个人医治好,他们借遍所有亲戚,债台高筑已经不是描述词而是他们家的现实了。还好他们家门口的满目青山,虽然不是他的,可那些山的主人却都在几十里外,所以他们今天在这块山上砍几担柴,明天在那块山上砍两根毛竹是没有问题的。
过完新年,救下的两个红军的伤都已经好了,高个子叫李开华,只要十八九岁,上饶人,原来是红军的连长,年纪大一点的矮个子叫艾老表,南康人,红军的一个排长。
原来,地方红军长征以后,留在苏区的红军为了“兴奋苏区的群众,提高他们的决心”,把二十四师以及瑞金、会昌的两个独立营,集结在会昌谢坊左侧的湾塘岗,伏击了东路的敌第三师。这一仗虽然歼敌半个旅,但也削弱了红军的力量。特别是暴露了红军主力的目标,给敌人形成了四面合围的机会。谢坊战役后,敌人发觉了仍有正轨红军留在地方苏区,于是由急进改为缓进,加紧构筑封锁线,并集中了四个师的兵力,在宁都县以北寻找红军主力二十四师决战,红军陷于愈加困难的被动局面。在牛岭战役中,他们所在的红军二十四师五个团被敌各个击破,遭到惨败。这一仗使所谓“最初坚持阵地”丢失了,成为结束大兵团作战的最初一仗。他们两个就这样战役后的转移途中迷了路,与部队失散了。
因为钟国海家的房间少,两个小伙子和五个小孩,都住在一起,在左侧房楼上打地铺,他们都叫两个人哥哥。
白天他们一起上山砍柴,晚上大家听两个哥哥讲打仗的故事。这天他们听了故事后,又听李开华哥哥唱歌:“好弟弟,好哥哥,大家一起来唱歌。唱的什么歌,唱的分田歌,先前无米煮,以后有米多。”
小孩子们听了不过瘾,都喊还要唱,唱一个很长很长的歌,李开华想了一会,开口唱道:“正月革命正月正,四处联合工农兵,齐心协力齐暴动,解除本身受苦痛。二月革命二月八,红旗飘摇遍地插,组织苏维埃政府,工农兵士把政权。三月革命是清明,暴动声中要杀人,铲除贪官和污吏,杀尽土豪和劣绅。四月革命正插秧,不交租税不完粮,还烧衙门和官府,贪官污吏就投降……”
“什么是苏维埃?”突然一个小孩大声说。其它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地说:“别打岔,我们听哥哥唱歌!”
“苏维埃就是贫苦农民本人的政府!”不断很少说话的艾老表答道。
“我唱到哪里了?”李开华看着大家。
“唱了四月,该唱五月了!”大家笑了。
“哦,五月,五月。”他笑了一下。“五月,五月革命是端阳,土豪劣绅无主张,田地都要没收掉,万贯家财一扫光。六月革命六月六,资产阶级诉苦楚,当初只望把福享,谁知今日无福禄。七月革命正立秋,土豪劣绅不敢收,农民分谷欢欢喜,分得谷子大家有。八月革命是中秋,土豪劣绅不甘休,买来军阀打败仗,横尸遍野没有收。九月革命是重阳,土豪劣绅冇处藏,要想外地逃性命,共产红军四处行。十月革命正立冬,国民军阀打工农,谁知士兵有觉悟,拖枪投降红军中。十一月革命雪飞飞,全国都是工农兵,阶级敌人消灭尽,好拿共产主义行。十二月革命一年完,无产阶级此时闲,创造共产新社会,自在平等太平年。”
“好!”这些小孩子都非常崇拜他们,一个个都说:长大了我也要去当兵,专门打那些欺负我们穷人坏人!
李开华和艾老表对视了一下,然后说:“我们明天去砍柴的时候,我带你们去找一样好东西,好不好?”
“好!好!”
“孩子们,早一点歇眼吧,明天要去做事啊,还是砍柴换米吃哦!”钟国海夫妻听到楼上热闹不息,就在我们提示他们。
“晓得了,姆妈!您们也早点歇吧!”李开华、艾老表、小运标一群都异口同声地应道。
“那大家睡觉了,明天一起去!”
三
到早上他们起来,曾长秀早已煮好了两个大盆的红薯米粥,这是他们的早餐,因为大米不多,在煮一天吃的饭时,把米饭捞起来半夜吃,而早餐就掺一些红薯米一起煮粥吃。这些红薯米,是他们挑柴卖换来的。曾长秀对李开华和艾老表说:“你们多吃一些,人高大干活多,光喝粥会饿。可以另外吃一碗饭,更耐饥。”
“不会,我和弟弟妹妹一样,大家吃什么就吃什么。”李开华和艾老表说。
吃过粥后,除两个最小的被留在家里采野菜外,其余几个都各掮着一副大小不一的柴络,跟着两个哥哥往后山去了,爬到后山一个山坳,在山坳处沿一条蜿蜒的石阶路下山,下完山拐进一条坑,然后穿过一条长长的横排,看到一拢水田,水田上方有一幢青砖碧瓦的陈旧房子,几个大一点的孩子都晓得,这是九龙庵,因为他们以前和大人拜神和扳山竹笋都来过。这些年,这个九龙庵都冷冷清清的,听说以前很热闹,他们还听过很多邹元标在这里的故事。有一个故事说,邹元标邹状元刚刚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听说山下的财主专门欺压穷人,家里还养了一条凶恶的狗,穷人经过他家门口都会跑出来咬人,人们都怕从他家面前路过。而他家门前偏偏有一条河,河上没有桥,大家过河必须从泥泞的河里走。这天,邹元标故意在河里滚了一身泥浆,从对岸往财主家方向走去,财主家的狗见了,疯狂地吠叫着跑过来要咬他,邹元标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拼命往财主家跑,一口气跑进他家的厅堂,跳上了他家吃饭的八仙桌,那狗围着八仙桌吠叫,邹元标作出要把狗赶走的样子,用力地在八仙桌上跺脚,把身上的泥浆都抖到桌面上了。财主意了,气得不行,让邹元标把桌面上的泥浆弄干净,邹元标说你在河上修一座桥起来就可以,财主一听,冷笑到,你算老几,邹元标那家伙也不敢让我建桥。邹元标也冷笑到,我就是邹元标!财主一听他是邹元标,吓得跪在地上求饶。邹元标说要饶你可以,必须把桥修起来。财主怎样敢得罪邹状元,只好在河上建了一座桥。当小运标兄弟把故事讲给两个哥哥听以后,他们笑了,说:“你看,你和财主斗,他就怕你,你不敢跟他斗,他就欺负你。现在也是,红军到别的地方去打仗了,他们就欺负穷人,如果红军回来他们就又跑了。”
他们来到庵里,庵里只要一个师太在,师太和他们打过招呼,李开华和艾老表领着他们来到屋后的一堆乱石旧瓦边,一阵翻翻弄弄,找出两件东西来,大家接过一看原来是两顶帽子,精确一点说是两顶很旧的灰白色的八角形帽子,帽子上还缀有也是褪了色的红五星。小孩子们抢来抢去轮番把帽子戴在头上,玩起了打仗的游戏。两个大哥哥还领着他们在瓦片堆附近,捡到了十几个子弹壳。这天他们玩得很开心,到傍午了才匆匆忙忙砍了一些柴回家。
把帽子藏在身上带回了家后,他们也不敢让大人晓得,晚上上了楼,几个小的看到帽子,又是抢着戴,第二天,李开华就做了几把木头枪给他们玩,艾老表也用竹片做了几把大刀给他们几个兄弟。
晚上他们偷偷地拿着“刀、枪”下楼来到户外,沐着如水的月色,漫步在静谧的山道上,瞭望着远处的群山。李开华悄悄地朗诵道:“民国到如今,万恶土豪绅,加捐又加税,穷人心不平。劣绅无钱用,时时鼓鼓弄,六百派一千,劣绅就加添,买田买一塅,对银爱太岁,穷人无主张,食谷用瓮装,结紧裤带子,苦斎(一种当时穷人采来吃树叶)叶子加砻糠。”
四
清明种芋,谷雨种姜。开了春,可是钟国海没有了本人的田,家里人口又多,他就去把自家门口的那些田都去写了过来作,这些田主晓得他们没有田了,就故意抬高谷租。俗话说:宁添一斗莫添一口,而当时连青黄不接的季节都还没有到,他们家的粮食早就不够吃了,夫妻俩和大一些的小孩,逢农历二、五、八日去圩日卖柴,换来钱买米和红薯渣补充粮食不足的缺口;还不会挑东西卖的,就去摘野菜,山里面能够吃的东西很多,鳅鱼菜、雕子菜;菌子、笋子等等。笋子有苦笋,甜笋等,麻笋……他们相信:男要勤,女要勤,老要勤,小要勤,有手有脚,肯定不会饿死人。没有荤吃,晚上就去照泥鳅,抓田鸡。
自从在五月过了端午节以后,他们两个人就开始经常吵架。而且一贯寡言少语的艾老表的情绪比较激动。事情的缘由是:有一天,他们赶九堡圩时卖柴时,听说游击队在铜钵山打了仗,打死了很多红军的事情之后。
铜钵山自古以来称绵江第一山,这里山高林密,要晓得越是林深地险的大山,越是红军游击到一点补充,已经有几个饿得受不住的战士私自潜下山去。敌人晓得红军游击队粮尽弹绝,便将围击圈子缩小,终于把剩余的四五十人围困在一座山头上。敌军先对山头施以火烧,然后对得到掩蔽又没有子弹的游击队,发起以活捉为主的进攻。红军见敌人越冲越近,在最初的关头,就用石头和敌人拼命。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下去了……”
“我们要有决心,红军一定会打回来的。”李开华说。“你这样漫无目的地出去乱窜就像瞎子一样。”
“四处的消息都是坏的,没有一个好的。”艾老表的每一句话都是比较悲观。
“如果我们一个人这辈子必须完成一件本人喜欢的事,完成一个伟大的事业,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做好,要充满决心。因为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明天的希望会让我们忘了今天的辛苦。”“这是大道理,可我们的现实你看看……”
“路上虽然是都是荆条、砂石,愚笨的人为了防止本人的脚受伤,就不去走路了,但是聪明的人晓得,只需要在本人的脚上穿上一双鞋,就已经足够处理所有的问题——我们现在就是给本人穿上了一双鞋,我们为什么不尝试着,控制好本人的心呢?”
老实巴交的钟国海听出了他们的意思,对艾老表说:“孩子,生命是父母给的;路是靠本人走的。你要去找红军或者回家,我们也拦不住你,找得到找不到你都要留意安全,要给我们来信或者回来,这是你的家。”
李开华对艾老表气冲冲地说:“我们活世上,是可以变换不同的角色的,也相应承担着不同的责任。我们现在的角色和责任是推翻压迫我们的反动政府,而不是马上建立一个温暖的小家庭,因为现在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不能怨天怨人,只需我们志气坚团结起来夺取政权,实现大同世界。这就是我们的根本的责任。”这样的争持持续了下来,艾老表是认为不要在这里长住下去,要么去找红军游击队,要么回家去,等红军回来再去当红军。而李开华认为现在既然在这里钟家保护我们,就应该等待机会,现在四处本人都不能保住生命,以后怎样干革命。
无法艾老表去意已决,没有人能够劝住他。钟国海让他过了七月节再走,他叹气说:“我们整年整月做着苦工,然而总是养不了本人和的家人,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艾老表跪在地上:“老爹啊,我一定要去找到红军来……”他也同意过了七月节再走。
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在客家它俗称“七月半”鬼节。这里的客家人有一种遥祭典礼,这种遥祭典礼较简单,但也有讲究。每到七月半,各家各户都比较忙,一般要装好一个大包,上午写好包皮,即包裹冥衣信钱的纸包,这种包还有固定写法,按照大小黄道的顺序写法,纸钱上打的花印也要按“金、银、铜、铁、锡、金、银……”的条数打。宰杀鸭子,且要把鸭血沾于包皮中先人的名字上,相传这是让鸭子带路,游过奈河,把冥衣信钱送到先人面前,但切忌把鸭血沾在阳人的名字上,否则是有血光之灾的。下午则要把芭蕉米馃包好、蒸熟。中元吃芭蕉米馃的习俗,听说是因为撕去的芭蕉叶,可以让先人在阴间有更多的衣服穿。
祭祀一般在七月十五的黄昏时分,预备好冥衣信钱、香烛鞭炮、牲酒茶饭、芭蕉米馃等,于门前禾坪空地上,对着先人墓葬的方向,点香烛,烧信钱,放鞭炮,作揖祭拜,遥想亲人。祭祀之人一般是家中子孙,一般女人是不靠边的。可是今年曾长秀在厅堂里看着看着就耐不住了,也走过去,一边烧纸祭奠祖先,一边说:“钟家列祖列宗哦,今天是你们过年哦,现在给你们烧纸钱哦,要保佑我们子孙后代平平安安哦,过完节,我们家的艾老表要回家去,你们要睁开眼睛哦,保佑他路上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到家去……”
曾长秀在艾老表决意要走后,早几天就砻好了一箩刚刚晒干的糯谷和食谷,全部做了芭蕉米馃。十六日一早,曾长秀给艾老表装了满满一篮芭蕉米馃,给他路上当干粮。吃饭时,曾长秀让艾老表多吃一些,她说:“要走远路,吃饱一点。”夫妻俩和李开华把他送了又送,过了黄狮寮,上屋,山背,不断到送过茶亭岽,曾长秀一路叮叮嘱嘱:“孩儿啊,路上碰到什么困难倒转来啊……”
五
李子坑虽然是单家独屋,可在附近几条坑十来里范围内,零零散散有十多个自然村,这些村子的人大多还互相攀亲带故,自从实行“保、甲”制度后,村民对别人家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比较清楚了,当艾老表一走,关于他的各种说法就不胫而走。有人说他去找红军去了,有的说他在钟家做牛做马受累了吃不消,也有人说他舍不得娇妻,称不得好汉回家了,当初他当红军时就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扩红动员他参军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艾老表走了,他走后没有一点消息。钟国海夫妇天天在念叨他能否精确的音讯。
李开华依旧和钟家的人一起生活。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他什么活都去干。起先,他领着老大钟运标学习修磨石,打砻;后来又带着老二运桂学木匠、学鎅板;和老三运福学会了装水碓,利用山区水资源便利加工各种粉,用木片碓的粉做蚊条线香;又与老四运桃一起做炸弹、鸟铳打猎……这些五花八门的手艺租和债款。甚至听到很多穷人出卖妻子儿女。
李开华与钟家的儿子同吃同住,真正亲如手足,日同三餐夜同床。他们兄弟学会了泥水、木匠、篾匠、修磨石,打砻、修碓,这些年里,他们没有了田,因而只能靠种种手艺维持一家九口的生活。
他们在田里劳动时,李开华给他们讲:“所有田地本来是共有的,可是地主霸过去了,我们穷人帮他做,在这里当牛作马。”还说“……我们穷人,我们工人、农民、兵士以及一切劳苦民众,不要再受帝国主义国民本人的军队,工农兵本人的政府,这种工农本人的军队就是红军,这种工农兵的政府就是苏维埃政府。”
吃饱。把土地分给穷人,改善穷人的生活,不准打骂士兵。保障工农群众一切自在的权利与男女的完全平等……”
他们去做派工时,李开华就跟大家说:“我们贫苦工农大家要齐心,要团结,拿我们的菜刀、锄头、大刀、木棍、本人的红军,工农本人的苏维埃政府……”每每说到激动的时候,他就半唱半喊起来:“地主住洋房,穷人晒太阳,豪绅吃鱼肉,穷人没衣裳。军阀娶姨娘,穷人上战场,如果要解放,杀他个精光……”
这些话,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小小的山村。
六
同时,这几年里,钟家兄弟不只学会了许多生存手艺,也学到了许多人生道理,懂得了如何反身作主人,他们期待着红军早日回来,经常利用赶九堡圩、高围圩、万田圩的机会,打探红军游击队的情况,可是日复日,年复年,花开花谢,春去冬来,光阴如水不复返,总如石沉大海无音讯。
两年过了,三年过了。第七年过了,第八年也快过了,冬天来临的日子,生活的重担把钟国海这个壮实的汉子累得趴下了。一开始说是四肢末端发凉,而后又说觉背部全身发冷,皮肤起鸡皮疙瘩,口唇指甲发绀颜面惨白,全身肌肉关节酸痛,进而全身发抖牙齿打颤,盖几床被子不能制止,持续约一餐功夫,寒战刚刚停止,体温忽然上升,他面色转红,紫绀消失,体温迅速上升,痛苦难忍,呻呤不止;一会儿谵妄撮空,抽搐不停,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一会儿又喊剧烈头痛,一会儿呕吐,面赤气促;结膜充血;皮灼热而干燥;脉洪而速;一会儿说软弱无力,摸摸他的皮肤湿冷惨白,还间或上腹剧痛,每天多次呕吐或水样便。郎中说是“打恶秋摆子。”
这天,李开华刚刚到麻地接郎中回来,钟国海在病床上对他说:“开华,不要去喊先生了。”他所说的“先生”是指“郎中先生”。他喘息片刻:“我可能熬不到过年了,这样看下去,过年买猪肉的钱,都送给药店了。我看啊,明年我们怎样也要养一头猪,过年的时候杀,改变过年都吃不上猪肉穷日子,老话讲得好:‘农家不养猪,好比秀才不读书。’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要积累一点钱,该给你找一个堂客了,这些年,难为你了,带着弟弟妹妹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你来时,运标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和你一般高了……”
“老爹,没事的,没事的。”李开华打断他的话。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李开华虽然说不上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钟国海,但也是天天忙前忙后地团团转。“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们很快有出头的日子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钟国海的病并没有象抽丝一样抽去,拖了几个月,在即将过年的时候,他虚脱以至昏迷多次,最初因循环衰竭而去了。
在钟国海去世了,而当时正是隆冬之际,南方十年难得一次的大雪封山,漫天皆白。李开华和钟运标五兄弟一起披麻戴孝,扶棺上山。在这几年来,李开华与钟国海夫妇的父子母子感情,得到了坑里坑外乡亲们的认可。乡亲们都感叹地说:“好人啊,老天都感动了,莫说开华给他戴孝,连青山树木都给他戴孝啊!”
七
山歌唱来本无情,哪有树木不盼春,哪有禾苗不盼露,穷人个个盼红军。
兔子尾巴长不长,风吹烛火日溶霜,团匪复辟不长久,黑夜过哩天就光。
这些,都是李开华经常教大家唱的山歌。他们盼望着红军打回来,可是他们早等夜盼,却没有等到打回来红军,等来的依然是是白色恐怖的天下,昨天壮丁款,今朝人头税,明日灶头捐……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日益艰难。
仲秋季节,天高气爽。客家人一年一度的九月薯包节即将到来,在这里生活了九年的李开华,这天跟弟弟妹妹说,本人家乡的重阳节没有这种煎薯包,而有一个九月九登高避祸的习惯,他还把这个故事讲给大家听,他说:某地方有一个小伙子,父母双全,妻子儿女一大家。日子虽然不算好,半菜半粮也能过得去。谁知不幸的事儿来了。当地害起了瘟疫,家家户户的人都病倒了,尸首遍地没人埋。在这一年,小伙子的父母也都病死了。小伙子小时候听大人们说:“河里住有一个瘟魔,每年都要出来到人间走走。它走到哪里就把瘟疫带到哪里。这小伙子决心访师求友学本领,战瘟魔,为民除害。他听说大山中住着一个大仙,就收拾行装,起程进山拜师学艺。大仙给小伙子一把降妖青龙剑。小伙子早起晚睡,披星戴月,不分昼夜地练开了。转眼又是一年,那天小伙子正在练剑,大仙走到跟前说:“今年九月九,大河瘟魔又要出来。你赶紧回乡为民除害。我给你茱萸叶子一包,菊花酒一瓶,让你家乡父老到高处躲避。” 小伙子回到家乡,召集乡亲。把大仙的话给大伙儿说了。九月九那天,他领着妻子儿女、 乡亲父老登上了附近的一座高山。把茱萸叶子每人分了一片,说这样随身带上,瘟魔不敢近身。又把菊花酒倒出来,每人喝了一口,说喝了菊花酒,不染瘟疫之疾。他把乡亲们安排好,就带着他的降妖青龙剑回到家里,独坐屋内,单等瘟魔来时交战降妖。不大一会儿,只听大河怒吼,怪风旋起。瘟魔出水走上岸来,穿过村庄,走千家串万户也不见一个人,忽然抬头见人们都在高高的山上欢聚。它窜到山下,只觉得酒气刺鼻,茱萸冲肺,不敢近前登山,就又回身向村里走去。只见一个人正在屋中端坐。就吼叫一声向前扑去。小伙子一见瘟魔扑来,急忙舞剑迎战。斗了几个回合,瘟魔战他不过,拔腿就跑,小伙子“嗖”的一声把降妖青龙剑抛出,只见宝剑闪着寒光向瘟魔追去,穿心透肺把瘟魔扎倒在地。此后,这里的百姓,再也不受瘟魔的侵害了。人们把九月九登高避祸、小伙子剑刺瘟魔的事,父传子,子传孙,不断传到现在。从那时起,人们就过起重阳节来。末了,他说:“只需把欺压大家的瘟魔杀掉,人们就有自在,这和要杀掉那些欺压我们穷人的道理一个样。”
李开华的故事讲完没几天,他突然病倒了,情况和上一年钟国海的情况差不多,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地打摆子,初八是九堡圩日,他的病还没有好,没去赶圩。只要钟运标和两个弟弟去赶圩卖烟撘。
再说,客家人在重阳节这天都要煎薯包,曾长秀和两个小儿子在田里挖板薯,他们听说明天有煎薯包吃,做起事情来都格外卖力,一个帮忙挖,一个拿到小河里去刮皮,忙的不亦乐乎。
到傍晚时,赶圩回来的运桂运福哭着告诉母亲:“大哥运标被抓壮丁了!要不是我们两个躲在别处,可能也会被抓。”
曾长秀一听,哇的一声晕了过去。弟兄几个人手忙脚乱把母亲弄醒。这期间有人去喊躺在床上的李开华,忽冷忽热的李开华恍恍惚惚中听到:“运标被抓壮丁了!”只叫了一声:不好!就从床上爬起来,说要去救运标。
曾长秀和全家人都劝,说他有病不要去,家里这么多人,会派人去救运标。可李开华说什么也不听,他只反复着一句话:“我当过红军,对付白军我有办法……”
“我要当壮丁,我要去当兵!”李开华一闯进去就囔囔开了。他这一喊不要紧,好像热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因为在这些日子,四处都在躲壮丁,好不容易白天能够抓到几个,到晚上却都是来赎壮丁的,还没有一个送上门来的壮丁。那些白天忙抓壮丁的兵丁听到喊声,一下子围了过来,像看猴戏一般看稀奇。有人立即去报告,片刻出来一个小头目:“什么事情啊?”
“我要去当兵!”
小头目狐疑地看着李开华,不相信本人的耳朵,感觉这里面一定有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还在嘀咕,这人虽然瘦瘦的,但身材还是高高的,看他有一点病态,不会是来“赖命”的吧……他越看越感觉有问题,上前一把将李开华的衣服剥开,看见他瘦骨嶙峋的身上,布满了许许多多的枪疤,他得意地说“我说呢,一定有问题吧。哼,还走得过我的眼睛!”接着就发火说:“你这老兵鬼,老兵痞,别捣乱,我们不要!”
李开华说:“你们不要我,那就得把我兄弟钟运标放了。”
“你算老几!说放就放啊。”他们要抓一个壮丁都好比难于上青天啊。好不容易抓来一个是一个,李开华说:“去找你们的长官来!”有人去把保安团长钟运标喊来,钟运标听清楚原委后,打着哈哈说:“好啊,当初是我留下你的这条命的,今天你终于本人送上门来了。我就再给你一次人情吧,和我的同号公一起收下了!”一挥手,兵丁就把他一起拉去关了。曾长秀世世拉住李开华说:“儿啊,你就别去了,抓去一个还嫌少吗?人家躲还来不及,你还要再送一个去? ”
李开华对曾长秀说:“姆妈,运标一个人去会吃亏,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再说我当过红军,晓得那些白军老兵会欺负新兵。在家要结邻,出门要结伴,我们兄弟同心金不换,我俩在一起就不会受欺负,找一个机会,我俩一起逃回来。”
曾长秀没有劝回李开华,只好流着泪预备回家拿衣服被席送来。李开华又说:“姆妈,拿一套被席就够了,我俩一起睡,不分开。”曾长秀不解,其他人都是一人一套被席。李开华又说:“听我的,保证不错!”
曾长秀无法,一个人提着火把走二十多里山路,一路哀哭着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在夜里,家里的几个小孩已经把板薯刷好了,她也顾不了一夜未眠,把木梓油倒下锅,让小孩生火煎薯包。炸好几锅薯包后斜斜地烤着,她口渴极了,没有什么可以止渴,要在本人家里一带山上,四处是溪水,四处是野果,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要石头和芦棘,到了岽顶茶亭里,她再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这时既累又饿,她才想起本人昨天晚上到现在既没有睡觉又没有吃东西,她打开油纸包,拿起了薯包吃,刚刚咽两个下去,想想两个儿子不晓得解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又忘记了疲劳,捡起东西就走。下了山,路上偶尔能够遇到几个人了,她见人就问:“看到押解壮丁的那些人了吗?”到了傍晚,她终于在七堡见到了两个儿子,又经过一番苦劝,还是没有把李开华劝回。
八
钟运标和李开华被押走后,几年中也没有音讯,在这烽火纷飞的动乱岁月,通讯业本来就不发达,这也不是稀奇事。曾长秀早端神饭晚点香,天天在祈祷上苍保佑她两个当兵的儿子,有时一个恶梦,会搅得她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后来,听说这批壮丁拉到福建后,就上山当土匪了。她听到后更是担心得不得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后回麻地乡当了支部书记。在抗美援朝和平迸发时,动员青年参军还有点困难,因为有一家人点线香拜天说,谁让她儿子参军就会断子绝孙。美材为了作榜样,就带了一批青年去了朝鲜战场,在一次战役中执行任务时,因开卡车黑夜不能开灯送弹药时立功遭到嘉奖。后来,曾长秀光荣地出席了高围区的送儿表彰大会,还登台讲话,讲了干儿子李开华说给她听过的道理,当说到运标、开华两个儿子的下落时再也说不下去了,手里拿着两顶褪色的红军帽。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想他们……”
光阴荏苒,时间又过去了几年,运桂、运桃、美材兄弟相继转业复员到地方工作,而运标开华依旧没有消息。有一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在芋子田里忙碌的曾长秀,突然听到在外工作的老四喊:“姆妈,你看这是哪个?”曾长秀抬头,看见老四身后的运标和开华远远向她走来。她惊喜得泪水哗哗而下,他们齐声喊着:“姆妈!”抱头痛哭。
这次回来,家里才详细晓得了运标和开华当年抓走后的情况。他两在壮丁队里,一无机会就给大家讲革命道理,当他们押到福建时,一次看守的老兵欺负他们时,李开华只说了一句话:铁匠做官——打字在先。全体壮丁就动手和老兵打了起来,杀了老兵后,他们拿着枪就在浙江福建一带山区 ,当起了杀战役。
全国解放后,钟运标在武夷山下蒲城县落了户,李开华回了上饶老家,在县里当干部,后在南昌造船厂当书记。在曾长秀的七十大寿时,他带着儿子来给曾长秀拜寿。文革初,上级派人来调查李开华能否被剿下山的,当地群众纷纷签名证明,可后来不知结果。不久,钟运标在福建省蒲城县遭人杀害,其儿女有的被接回瑞金,有的还留在当地。曾长秀过了八十大寿,一直到一九七五年去世时,亦无李开华一点消息。
作者简介:钟同福,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瑞金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瑞金市十大红色文化传承人。在《星火》《时代文学》《故事会》《中国故事》《人民日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两百多万字,并被收入多种选集;主撰50多万字的《万田乡志》。
(淮南市八公山区作家协会《八公山文学》作品选)
2023年2月8日今日头条“八公山视界”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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