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没头脑和不高兴》曾风靡一时,提起这个名字,相信很多80后、90后都能回想起小时候追剧的快乐。
这篇童话是著名儿童文学翻译家、作家任溶溶所写,你晓得它是怎样诞生的吗?它又为何被称为“十七年”童话创作的“压卷之作”?在下面这篇文章中,你还可以了解到任溶溶认为什么才是好的儿童文学。
同时在这里祝神兽们节日快乐!成长快乐!
01 《没头脑和不高兴》的诞生
任溶溶与中国儿童文学的缘分,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已开始了,但那时次要是翻译而非创作。他的第一篇儿童文学译作刊载于1946年除夕出版的《新文学》杂志创刊号,那是一位土耳其作家的儿童小说《黏土做成的炸肉片》,译者名署的是“易蓝”。
就任溶溶一生贡献来看,确属翻译成就最大。他的创作始于1953年夏,那时他经常在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为小朋友讲外国儿童生活故事,有一次打算按一篇报道讲,开场前发现太单薄,但已骑虎难下,于是决定本人写,到播出时,这已变成了一篇口述小说;文学刊物《少年文艺》是这年7月降世的,创刊后稿件奇缺,主编李楚城从广播里听到了这篇作品,当场拍板,决定在刊物上发表。这就是任溶溶的儿童小说处女作《我是个黑人孩子,我住在美国》(载1953年8月号,出版单行本时改名为《我是个美国黑人孩子》)。
后来,也因为讲故事,他在少年宫讲了自创的《没头脑和不高兴》,在小朋友中引起惊动,《少年文艺》的编辑又来要稿,他坐在咖啡馆里,一气呵成,写出了这个中国儿童文学的名篇,有人甚至称它为“十七年”童话创作的“压卷之作”。
后来,任溶溶本人担任编剧,将这一作品改编成动画片(张松林导演),放映后更为惊动。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电视里还常能看到此片的重播。
这无疑是一则有着明显教育性的作品,其中的“没头脑”是指孩子丢三落四(“他其实很聪明,但记什么都打个折扣,缺点零头”),这可能是所有没长大的孩子的通病,有些长大的人此病还在;“不高兴”是指那种故意的不合群,毫无道理的倔,做什么都爱逆着来,这样的孩子不多,但“任性”和“不听话”则是常见的,大人说“不能干什么”却偏偏想干干看的幼儿心态也是普遍都有的。
对这类缺点的批评,可以写成很浅薄、很老套、很不耐看的说教故事,任溶溶的高明就在于进入这一题材后,凭仗他满腹满脑的童趣和想象,利用夸张的手法,往好玩的方向尽情发掘。他没在理性说教的层面上停留,立即穿越而过,挖出了一片完全属于本人的充满喜剧意味的艺术天地。
他让“不高兴”遇到仙人,把这一对活宝都变成大人,而且按他们的本意,一个成了演员,一个成了建筑师。结果建筑师造出了三百层楼的特大少年宫,却忘了装电梯,孩子们看戏要爬半月楼梯才能到达,看完下来还得走半个月,随身带去的粮食将戏院隔壁堆成了粮仓。而当了演员的“不高兴”演《武松打虎》中的老虎,偏偏在台上就是不肯死,结果打了一天又一天,孩子们等不及了,因为下楼得半个月,学校马上要开学了!
作品中最风趣的是“没头脑”跟着一大群孩子一同上楼,大家从兴致勃勃登楼到一个个忍不住骂建筑师,忘造电梯的荒谬日渐显现,这种喜剧性是叠加的,越看越想笑;还有就是“不高兴”不肯死,一天天打下去,事情越变越荒唐,读得人笑不可抑。这可以视为“抽象大于思想”的典范。
儿童文学不是不可以有教育性(却也并非必须有),更不是不可以有思想或意义,但应如盐之在水,浑然一体,不能从观念出发,更不能以观念代替抽象。文学的本质毕竟是审美的,儿童文学亦然。
02 儿童诗的创作
任溶溶的儿童文学创作次要是儿童诗。他的诗,大多单纯、巧妙、好玩,绝不平淡,绝不一般。它们大多有个简单而风趣的故事,但即便没故事,也同样引人入胜,让你充满兴味。这些读来异常轻松的诗,却看得出写时是动足脑筋的,但又决不是“苦吟”的产物,作者的愉快、调皮、兴奋全在字里行间隐藏着。比如那首《强强穿衣》:
晚上当当敲七点,
强强起了床。
拿起书本看半天,
开始穿衣裳。
一个袖子才穿上,
他就去洗脸。
两个袖子刚穿好,
他去吃早点。
扣上两个小纽子,
他去玩邮票。
再扣两个小纽子,
中饭时间到。
……
最初,到强强好不容易穿好第一只袜子,要穿第二只时,天早已黑了,妈妈已经在叫“快脱衣裳,去上床”了。这当然是极度的夸张,与他的童话《没头脑和不高兴》用的是同一手法。但闲散拖沓、做事精力不集中的孩子,的确有;假期刚刚到来时,这样的孩子更多;其实,作者所在的文人圈里,这样的人也不少,作者本人恐怕也有类似的习气。作者在诗里没有一句批评,只是一味夸张,夸张中充满玩笑的心态。另一首《我给小鸡起名字》也很风趣:
一、二、三、四、五、六、七,
妈妈买了七只鸡。
我给小鸡起名字:
小一、
小二、
小三、
小四、
小五、
小六、
小七。
小鸡一下都走散,
一只东来一只西。
于是再也认不出:
谁是小七、
小六、
小五、
小四、
小三、
小二、
小一。
50年代很时兴苏联马雅可夫斯基的“楼梯式”诗,结果排版松散,诗意也松散,虽慷慨激昂不足,却紧凑耐读不足,当然也不失为一种无益的尝试。但“楼梯式”一般是长诗,是所谓“朗诵诗”,任溶溶别出心裁,在一首小品中忽然玩起“楼梯式”来,让人觉得新鲜别致。而且,前面是从一数到七,后面是从七数到一,循环往复,有绕口令之趣。儿童对音韵节拍最为敏感,一看方式特别,一念好听好记,字又不难认,自然就爱不释手。
上述两首,第二首是纯游戏诗,没有什么意义(正合周作人之所谓“有意味的没有意思”),因而也谈不上教育性(当然也可说有“数字教育”之效),但第一首则有教育目的。在60年代,关于教育性的强调更盛,已非解放初期可比,这在本书后几章还会论及。我们再来看一首教育性很强的诗,《从人到猿》:
我家有个小家伙,
一早唱懒歌:
“穿衣服可真没劲,
麻烦实在多。
晚上起来得穿上,
晚上又得脱。
热天衣服得减少,
冷天得加多。
要是身上长上毛,
那,那,那多快活……
还有吃饭也麻烦,
烧饭得生火,
吃了还得洗碗筷,
还得涮饭锅。
最好住在树上面,
饿了吃水果。
只需爪子抓来吃,
手也用不着。
干脆长条长尾巴,
用它把树拔,
水果本人掉下来,
直往嘴里落……”
他在床上唱懒歌,
我在旁边坐,
顺手给他画个像,
全照他所说。
请大家来看一看,
他呀像什么?
这当然是对懒的批评,是一种教育,但作品不只夸张,而且从头至尾是个谜,让孩子本人来猜,越念下去,谜底越接近,越清楚,但就是不说破。全诗用长短句的方式,有如说唱、快板,这也加强了它的游戏性。看得出,作者是在教育性的大旗下,安排了一场欢乐的游戏快餐。
任溶溶诗的这个特点,在《我是翻译家》里表现得更为突出。诗里的“我”才七岁,爸爸是个翻译家,“我”不懂外语,专翻中国话:他能跟奶奶讲广东话,跟姥姥讲宁波话,同是“阿婆”两个字,叫奶奶“apo”,叫姥姥“abu”。这天他陪两位老人看电影,她们听不懂普通话,于是他就当起翻译家来——
电影里一个孩子说:
“这老大爷是我爹。”
我给右边,就是我奶奶翻:
“呢个伯爷公系我老豆。”
我给左面,就是我姥姥译:
“迭个老老头是阿拉爷。”
“那个孩子真好玩,”
电影里一位老人讲。
“个细佬哥好得意。”
“伊格小囡交关好白相。”
一场电影看下来,
我的脖子别了筋,
又向右来又向左,
像个钟摆摇不停。
一场电影译下来,
我的嘴巴实在干,
一回家就找水喝,
咕嘟咕嘟连喝八大碗。
我有一位福建的姑丈,
我有一位贵州的姨父,
要是哥哥娶个江西的嫂嫂,
要是姐姐嫁个湖南的姐夫……
读到这里让人忍俊不由,如果这么多方言放到一起,那可真是太好玩,也太热闹了;要是小翻译家这么多才,那也真是够他累的。到最初,这翻译家大叫“受不了”“捱唔住”“吃弗消”,而最初两句显出了教育主题:
办法诸位都晓得,
请大家讲普通话!
末句不只用了感叹号,而且用了黑体字,可见是很想突出这个主题的。然而回过头去看,虽然作者赞成推广普通话,但他的写作兴味,与其说是为了宣传这个主题,不如说更是为了表达各种方言聚集在一起时的那种趣味。他本来就是文字改革工作者,对方言特别有兴味,这样将头摆来摆去变换吐露他所熟知的方言,那种得意和兴奋。这就是任溶溶的诗,此即“把童趣推到极致”。
在任溶溶早年的创作中,虽然大都在题材选择上或在诗的尾巴上挂上教育性的“准生证”,但纯属趣味性的诗也还是有的,比如上述《我给小鸡起名字》就是一例,另一首《拍照》(写本人拍照时心理上的小算盘)也可算一例。到“文革”以后,教育主义的枷锁不再箍得那么紧了,可以比较自在地抒写了,童趣在他笔下就发挥得更充分了。他的《告诉大家一个可以大喊大叫的地方》《没有不好玩的时候》《大人有时候也很狡猾》《爷爷他们也有过绰号》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好诗,将诗人本人的顽童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些诗在读者中引起了较大反响。
当然,比之于柯岩,他的诗缺少对儿童内在心理乃至潜意识的发掘,他的童趣相对来说更外在一些,但也因而,他的诗就更热闹,更好玩。但他决不同于后来那些商业性的浅薄、搞笑的儿童读物,后者是大量反复的没有生活基础的粗陋编造,是以人工的“软饮料”来哄取孩子的欢心,其中并没有真生命。任溶溶的创作恰恰相反,这完全是从生活中来的,是本人的个性与人生体验的艺术再现,他自50年代初开始就在本子上记下许多诗题,过一段时间拿出来看看,重看时仍然感动,就预备写;一旦再看不感动了,就删掉。到了晚年,他身边不再有孩子了,他仍想写诗,但是写不出,他明白,本人缺乏生活了。但有一天,他的第四代上门来玩,他与之相处半日,心情愉悦异常,孩子走后,灵感又来,他果真又写出了一首童诗。这都证明,他的诗来自儿童生活,这都是他的童心和儿童生活交融的结晶。
内容节选自《中国儿童文学史》
儿童文学名家名著系列
中国儿童文学史
蒋风 主编
978-7-309-14103-0
2019年12月
简介
本书由著名儿童文学学者蒋风先生主编,邀请中国知名的儿童文学界中青年学者共同编写,以时间为轴,分为八编,论述了中国儿童文学史前期(1900年以前)、萌芽期(1900-1927)、波折期(1927-1949)、新生期(1949-1959)、迷茫期(1960-1966)、空白期(1966-1978)、重建期(1978-1999)、繁荣(1999-至今)八个时期的儿童文学创作情况以及儿童文学理论建设发展历程,把中国儿童文学的发生、发展与现状,放在整个时代的历史进程中,尤其是对1917年以来的中国儿童文学的概况和流变予以宏观审视和微观剖析相结合的轮廓式勾勒。
中国儿童文学史略
刘绪源 著
978-7-309-14338-6
2019年12月
简介
本书通过对中国儿童文学从1916年到1977年的梳理,精心挑选出几十个典型的个案,通过对这些代表当时中国儿童文学创作最高水准的儿童文学作品的评析,梳理出独具一格的中国儿童文学发展轨迹史。作者评述结合,个性化的文字有见地有深度,张扬了中国式的纯文学传统,也彰显了作者关于文学史写作的思考:“文学史写作是要研究这一段历史中所特有的文学问题和与文学相关的问题,找出此中的经验、教训和规律性的东西来。”
动物文学概论
韦苇 著
978-7-309-14666-0
2019年11月
简介
本书共五章,分别论述了动物文学独立研究的必要性、动物文学的分类、加拿大动物文学、俄罗斯动物文学以及其他国家的动物文学。本书填补中国理论研究空白之专著,系首部动物文学研究专著。以动物文学自立门户为研究起点,内容广覆世界各国动物文学成果,点面结合,突出世界公认的、文学史中已有章节地位的动物文学作家、作品,尤以加拿大、俄罗斯动物文学为重点,初次概论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动物文学。
林文宝谈儿童阅读
林文宝 著
978-7-309-14146-7
2019年5月
简介
本书选取了林文宝教授的十一篇关于儿童阅读的文章,包括“谈读书”“谈阅读”“儿童文学与阅读”等,集结成册,以飨读者。在书中,读者既可以了解作者关于阅读以及儿童文学阅读的见解,也可以看到作者对于传统文化的态度,还可以了解台湾地区儿童阅读的发展历程;本书对读者既有思想上的启迪,又有史料的价值。
END
本期编辑 | 李映潼
图书编辑 | 谢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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