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曹文轩
认识周锐已许多年了。他说他认识我的时候更早,那是他还在苏北插队的时候。当时我们都是那地方上的业余作者。不过我先他一步出道,我是在台上煞有介事地讲创作体会,而他是在台下听我胡说。他无由要与我打招呼,我也无缘结识他,就错过了那次互相认识的机会。
我们还拍过一张集体照,他说他至今还保留着,而我的那一张早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再次相见时,他的童话创作已经红红火火,被许多出版社与刊物牢牢盯住了。
看他这本新集子,总使我想起他这个人来。我记得在一次晚会上,他将革命样板戏中的一段,分别用京剧、淮剧、锡剧、沪剧、越剧等不同剧种的腔调轮番唱了一圈,并还都唱得像那么回事。仅此一点,就晓得这个人兴味比较广泛,什么都想试试。
看他过去的作品也好,看眼前这本新集子也罢,感觉上他的眼光似乎“不太老实”,有那么一点儿滴溜溜乱转的意思。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写进作品的,世上一切,皆是他作品的素材,他对这一切都充满了猎奇。不像有些作家,一辈子只写一方天地,就写生活的一个面,他似乎没有什么专门的素材,他的素材散落在无穷尽的空间与时间里,在天上,在地上,在城市,在乡村,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一些在旁人看来没有多大意义的东西,就愣被他看出了意义与意思,并且是很不错的意义与意思。生了一场大病,他不只没有被打倒,倒生出了那么多的作品。生活无处不在,艺术也无处不在。什么都是作品。他就有这个本领,霎时就将新的经验翻转成作品。记得一次与他一起参加一个出版社的笔会,一路上就听他在不停地讲他新的构思,而这些东西都是他在几分钟之前刚刚看到的。别人看到一只苍蝇就是一只苍蝇,看到一只麻雀就是一只麻雀,听到一个喷嚏就是一个喷嚏,听到一声嗟叹就是一声嗟叹,但在他这儿就都是作品。满眼都是作品。所以如此,就在于他这个人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兴味的人,一个对艺术极其投入的人。
每个作家都有本人的思维方式与思维习惯。有人长于写篇幅宏大的东西,有人则长于写一些构思精致的短篇。在我的印象中,周锐好像属于后者。他的作品一般规模都不太大,即便长篇,也不是那种皇皇几十万言的东西。我觉得他写得最好的东西还是那些短小的东西。这些东西往往有一个很不错的点子,写起来时,没有太多的枝蔓,没有太多的废话,叙述上较为干净。这本集子的风格基本上也就是他的写作风格。
他既靠经验写作,也靠灵感写作。他的灵感似乎来得比较迅疾,又很密集,不立即用文字的方式将它固定住,就会如梦一样,一旦醒来就了无痕迹了。于是,他总是匆匆忙忙地去驾驭文字,这就构成了我们所见的效果:短篇作品不断地产生。
换成我,就作不了他这样的文字。我更喜欢的是在有了一个好的立意或好的题材时,就将它咬住,然后顺着它无限延长地构思下去,轻易不会再去触及新的东西。日后,周锐若出全集,他作品的目录就要占去大半本。
时下的儿童文学似乎不缺长的东西,但却缺少短的东西。因而,见到周锐的这么多的短幅作品,就有一种阅读上的新鲜感。也许这种规模的文字是儿童文学的理想规模。周锐日后会写多长的东西,我不晓得,但我想,他是不会轻易丢掉短篇作品的写作的。因为,写短篇作品是他之所长。作品的价值与作品的长短,并无直接的关系,全看写得如何。
与生俱来的,活在灵魂里,活在血液中。周锐大概最适合写儿童文学了。他是用一种带了童趣的眼睛来看,用一种带了童趣的心灵来领会这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经他这么一看、一领会就什么东西都涂上了童趣的色彩。一个没有活力的、刻板的、索然无味的世界,一经被他看过、领会过,就立即显得生机盎然、趣味横生。这个世界不只有意义,还很风趣。
周锐的这本集子是用生命的体验写成的,在这些文字的背后也许藏着只要他本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的精神。
2002年3月3日于北京大学蓝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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