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许多人跟我有类似的历程吧?——从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读郑渊洁先生的童话,在21世纪到来时停下了。
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他写童话的风格比较朴实,常是将动物拟人化,投入异化的环境中,有点小寓言意思。
1980年代中后期,郑渊洁有了三个倾向。
其一,大量描写“某一些人变小,于是拥有了本人的庞大世界”,这是他诲人不倦一再出现的主题,比如《红塔乐园》等,但最初悲剧极多。
其二,大量描写某类人忽然有了超能力,于是世界给予各类离奇反应。这是他后来一贯的主题,比如幻影号系列,比如《五个苹果折腾地球》系列,比如机器猴系列,比如五角飞碟。
其三,大量的动物拟人化的讽刺寓言,比如《狮羊别动队》,比如马王选旧事官系列。
1990年前后,郑渊洁达到——我个人认为的——第一个巅峰。那时节,《蛇王阿奔》对儿童教育问题展开了大批判。《机器猴力力士》就是一个孙悟空调戏众生的寓言。《飞马牌公共汽车》是对官僚主义的经典讽刺。
而且,郑渊洁开始用类似下面的句法:
张佳玮听说助理丢了办公室的钥匙差点没背过气去觉得这几乎是地震海啸飞机失事银行被窃股市崩溃小孩子随地吐痰外星人入侵其实这些也还罢了但你怎样能丢钥匙呢真恨不得猛击一掌飞起一脚照头一拳就像对待武打片替身演员似的而且还不给报销医药费!
在《蛇王阿奔》里,这类句法用到娴熟之极。
1992年,郑渊洁开始用分行明快的短句写作童话,分段简约,故事流畅,有冷幽默感。比如《活车》,比如《五个苹果折腾地球》,比如《309暗室》。
那段时间,他写的都是大世界式寓言。也是这段时间,他的《郑渊洁与皮皮鲁/鲁西西对话录》达到巅峰,完全可以作为完满的教育论述文章来发表。
1990年代后半段,郑渊洁开始更多向成人方向走。比如《奔腾验钞机》,比如之后的《智齿》、《生化保姆》和《白客》。之前的荒诞喜剧感,让给了准科幻小说的感觉。
他的野心大了,但不再像是童话了。实际上,离开了他招牌的冷幽默和动物世界氛围后,他的故事稍微得到了一点暖色调,于是好看度下降了许多。
现在回头想想,郑渊洁先生是个感受力敏锐、语感出色、极富幽默感的童话作家。晚期他擅长用童话来对人类世界的荒诞进行讽刺,中期对政治和教育方面极为看重,但多少有些北京气——这个词很难描述,就是聪明,但对北京文化有极强骄傲感——后期拓展成人化转型,更注重故事细节的编排,而且对本人的主题越发偏执和自傲(这一点是我许多朋友慢慢淡离他作品的真正理由)。
实际上,想看他后期的天马行空,得往《大灰狼罗克》那些短篇里找。
无论如何,1988-1995年间的郑渊洁,几乎做到了每一个中篇或短篇都是佳作的地步。那段时间他的创作力之强,对教育批判和政治隐喻之尖锐,都是我童年最好的记忆。
嗯,实际上,我也是那种1988年开始看他的童话,收齐了他童话全集,到21世纪慢慢放弃的读者。
我认识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有着类似的心路历程。
也可能不是他的童话不好看了,而是我们自己长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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