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波品千古唯美诗词 柳宗元《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几乎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的，但是越是熟悉的越容易产生陌生感。这是一首短小的五言绝句，却是一首非常独特的五言绝句。这篇绝句压的仄声韵，韵脚绝、灭、雪，放在今天的普通话里已经听不出来了，他其实压的是入声韵。入声字短而促往往会带来一种逼仄的效果，一般来说五言绝句是绝句中最小巧剔透的小品。意境悠远，用仄声韵是非常稀有的，也很难写出神韵来，而柳宗元的江雪却另辟蹊径，竟然用仄声韵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么这种效果到底是什么呢？

有一派观点认为所形成的而效果就是冷峻、孤俏、逼仄，甚至是透着刺骨的寒意，才说是寒江雪，如此说来，其中的情感几乎是绝望的，难道柳宗元要表达的真是的是这样的情感吗？这一派的观点认为确实是如此。你看甚至有人认为这还是一首藏头诗，千万孤单。没有千与万，孤和独也就平淡无奇，但是有了千山的鸟飞绝，有了万径的人踪灭，在这种毫无生机的背景下，人的孤单就被无限放大，那种痛苦也隐喻在孤单之中，时隐时。结合柳宗元此时的创作背景以及人生轨迹，这种说法就好像显得更有道理。柳宗元的这首诗做于元和二年，唐初总永贞元年的时候，柳宗元、刘禹锡他们都积极参与了由王伾、王叔文领导的永真革新，但是这场锐意进取的改革只持续了半年，在宦官集团的反扑下，唐顺宗被迫禅让地位给太子李淳，就是唐宪宗，唐宪宗一继位以王叔文为首的额政治集团就遭到打击，所谓二王八司马事件，二王就是王伾和王叔文，八司马中最有名的就是柳宗元和刘禹锡，他们都纷纷遭到迫害。柳宗元被贬官，贬为永州司马，现湖南永州，因为柳宗元到了永州之后甚至没有住的地方，离开时只能暂居在一个寺庙里，而过了半年柳宗元的母亲又因病去世，重重打击使得柳宗元十分苦闷。所以来到永州的第二年，在一场大雪纷飞的冬日，苦闷孤单无望的柳宗元写下了这首千古传诵的江雪，所以这一派观点认为毫无疑问江雪体现的是他的观点苦闷，所以他才会用五言绝句中极为少见的仄声入韵的方式来写这首江雪。但这样说来又会产生一个问题，我们回头看这首诗，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飞鸟绝迹，人踪湮灭，遐景苍茫，迩景孤冷，尤其是渔翁的抽象，精雕细琢，在漫天的寒江雪中，清晰明朗，完整突出。历代诗人无不对这首诗交口称赞，历代的画家千古的丹青妙手，也大多争相以此为题已经绘出过不少动人的江天雪景图，所以，另一种学者认为这简简单单的二十个字，描绘的场景固然是幽冷凄清的，但是你看在下着大雪的江面上，一叶扁舟，一个老渔翁独自由寒冷的江心垂钓，诗人向读者展现的是天地间如此纯洁而寂静，一尘不染，万籁无声，而渔翁的生活如此清高，渔翁的性情如此孤傲，天地与天地间的这一个人构成了一个完满的画卷。他是孤单的但却不应该是悲苦而逼仄的，所以像吴小如先生就认为，他说：柳宗元的客观意图是想在不动声色间写出渔翁的精神世界，你看那个老渔翁竟然不怕天冷，不怕雪大，忘掉了一切，专心的钓鱼，形体虽然是孤单，但性情却显得清高孤傲，甚至有点凌然不可侵犯。这个被幻化了的美化了的渔翁抽象，实际上正是柳宗元本人思想感情的寄托和写照。这是一种清高孤傲说。

甚至还有学者认为，说柳宗元的江雪虽属短短四句，却是人景深深体现了作者从儒向佛的思想，具夺的绝唱。以及由此构成的禅理机趣，也就是说很多人认为柳宗元的江雪体现出一副禅机来，于是有学者这样判断说，真正能代表柳宗元之禅悦水平的山水诗就是首推江雪，说在千山万景之中，鸟际绝了，人踪灭了，孤舟孤翁在江雪之下，独钓什么呢，是在耐人寻味，其钓的是情味，钓的是禅趣，这是诗人对禅空的一种诗解。你看从悲苦逼仄的人生愤懑，到禅理禅趣的随机表达，理解几乎就是大相径庭，甚至走上两个极端，当然在这两个极端之间还有一些论调，有的人认为这其中寄寓了政治的批判，也有人认为这其中寄寓了政治的希望，是以严子陵垂钓自比，甚至还有人认为柳宗元的江雪独钓与姜子牙垂钓渭水有着暗合之处。所以你看经典的作品就是这样，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谓诗无达诂，相信每个人结合本人的人生感悟对江雪这样的名篇都会有本人独得的体味。

我个人揣摩江雪多年有一些本人的观点，首先这首诗是写实还是写意毫无疑问，肯定是写意。湖南永州地处湘南，属于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一年无霜期达到三百多天，平均气温达到十七八度，可见要在永州能下出使千山年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大雪是极为稀有的。当然也不排除特殊情况，据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零陵要件，零陵地区的大事年表记载，元和年间永州确实发生了灾祸性天气，柳宗元本人也记载元和二年永州已经下过一场大雪，而这场大雪可能就是江雪构思的一个契机，但即便真的又这场大雪，柳宗元要表达的难道只是寒冷中的孤单与悲愤吗？那个独钓江雪的孤舟蓑笠翁是不是就是柳宗元本人的精神自愈呢？你看千山万径踪迹绝灭，生机绝灭，在这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也只凸显出一个灵魂，这个灵魂是属于那个渔翁的吗？从屈原的鱼父开始不断到渔翁，包括渔歌子、渔家傲，历代文人志士都在这一抽象上赋予了清高孤傲的精神寄托。柳宗元想来也不例外，但他为什么要把本人的精神和灵魂寄托在这样一个几乎是封闭环境中独一凸显的渔翁的灵魂身上呢？

现实上柳宗元和同时期的元稹、白居易不一样，他出身河东柳氏，是唐代有名的世家望族，唐代是一个非常讲究士族门阀的社会。李世民一统天下之后，立刻就编辑氏族志，为世家豪门正名，像河东柳氏和河东裴氏，还有河东薛氏是河东郡的三大望族。举个例子就晓得这些世家望族的影响有多大，我们都晓得杨玉环的姐姐虢国夫人已经权倾一时，专宠一时，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杨玉环的得宠，现实上虢国夫人所嫁就是河东裴氏，背后河东裴氏世家大族的支撑才是他在政治上得以炫耀的真正资本。她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娶了皇帝的女儿，女儿嫁给了皇帝的儿子，连张祜都说他：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你以为她是性张狂，其实她是背景深。另外河东柳氏也不得了，我们晓得苏东坡的好朋友陈季常其实是一个侠士，但独一的弱点就是怕老婆，因为他老婆就是河东柳氏族人，仗着娘家的背景深，所以连陈季常顾闻河东狮子吼，都要拄杖落手心茫然啊。这个成语浓缩为就叫河东狮吼。突出的就是河东柳氏的家族背景，而柳宗元就是标准的河东柳氏，他的母亲也是名门望族是范阳卢氏，这样出生的柳宗元年轻的时候就有一番凌云之志，在加之他年少扬名天下，20出头中举，一路意气风发，后又不遗余力参与改革，一个出身氏族的儒家知识分子的政治豪情被彻底点燃，但是命运总是突如其来的浇上一盆冷水，二王八司马事件之后，柳宗元被贬永州，而且在永州一下贬谪十年，这就要说道这篇江雪引发我们留意的另外一个地方，就是元和二年也就是柳宗元被贬永州第二年写下江雪之后，柳宗元从那个愤懑、孤单、凄清的贬谪官员的命运中走了出来，和永州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写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记。像《始得西山宴游记》，《小石潭记》这些都已经是语文课本所选的著名篇章，而现实上中国古代文学也由此迎来了由柳宗元开辟的山水游记的盛世。

我也曾去很多地方游历，最爱寄情于山水，我个人最大的体会是欲领会山水的美景，必寻得山水的灵魂，欲寻得山水的灵魂，先要找到本人的灵魂，把本人当额灵魂与山水自然进行沟通交流，最初达到交融的境界，你才能真正的体会山水自然之美，所以由此倒推，柳宗元能在永州和山水合二为一，写下永州八记，开辟中国山水游记文学的新篇章，甚至在他后来又贬柳州安下心来为柳州兴利除弊，改法令释放奴婢，办学堂鼓励教育，凿井挖渠，开荒垦地，实际上安下心来把本人的贬谪之地柳州当成了本人的故乡，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所以柳州的百姓无不视柳宗元为柳州文化的奠基者，后人即称他为柳河东，也称他为柳柳州。而柳宗元最初的生命之火，也是燃尽在这片流放之地，面对万丈的红尘，面对多舛的命运，人生最大的智慧是找回已经的本人。你看千山万径生机绝灭，再加上仄声入韵，一片逼仄的时空里头，一片凄清寒冷的氛围中，却凸显出一个鲜活伟岸的灵魂，那个独钓降雪的孤单的渔翁，正是柳宗元那个孤单但却重新浮现在他本人面前的那种栩栩如生的灵魂，没有什么比在万丈红尘中找回无比通透、清澈、干净的本人更高妙绝伦的了。所以这样逼仄的的空间里，凄清的意境下，凸现出来的江雪和渔翁的抽象竟然有了禅机，有了蝉理，柳宗元钓的是江雪，找到的确是漫天风雪背景下，孤傲清澈又干净的灵魂，人生终究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当有一天我们也面临千山万径生机绝灭的处境时，我们能不能也像柳宗元那样独钓江雪，独钓灵魂，找回失落已经失落的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