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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百战归来(14):徐望皇、欧阳代廷、何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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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说明】红色热土耒阳,居住着一群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已经英姿勃发、投军报国,在抗日和平、解放和平和抗美援朝、援越抗美战场浴血奋战、英勇杀敌,后来解甲归田、深藏功名,如今英雄迟暮,垂垂老矣。为了抢救他们的历史,2021年2月—6月,白文科和王宜泽牵头发起,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和市民协开展老兵口述历史采写活动,组织二十多名民协会员分成7个采写组,利用晚上和节假日深入城乡寻访老兵,共采写187人,对老兵拍照、录音、笔录。活动引起众多媒体关注,《湖南日报》、《衡阳日报》头条报道。我们整理老兵口述经历,查找档案史料,严谨考证、研究,反复修改,最终确定109篇,汇编为《百战归来——耒阳老兵口述历史》。经省委党史办、省档案局专家组审定,原计划2021年底出版,由于缺乏经费未能如愿,却有十多名老兵先后离世,成为他们的遗憾。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对此事很注重虽然市财政经费困难,目前正在想办法把书尽快出版。期待爱心人士捐助出版,功德无量。

与老兵对望,就是与历史对望。值此党的二十大即将召开之际,特在本公众号开辟老兵“口述历史”专栏,连载这批文章。每期根据篇幅长短刊登1-3篇。愿以这本著作,向敬爱的党献礼,也献给每位参战老兵——那些人民的英雄、祖国最可爱的人!

徐望皇:七次入朝搜救飞行员

口述/徐望皇 整理/贺清华

【人物简介】徐望皇,男,耒阳市灶市镇沙头村人,1938年11月17日生。1952年6月入伍,在空三师警卫一连三排八班当战士,12月随部队入驻辽宁省安东市(现丹东市),先后七次入朝搜救我方跳伞的飞行员。在部队历任通讯员、警卫员、警卫班长、副排长等职。1957年8月复员回乡,安排在县副食品公司工作。1980年由耒阳轻工业局伞厂退休。

一、我十四岁就当兵了

我叫徐望皇,现年83岁。9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因病去世,此后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我的母亲是旧社会的女人,裹过脚,就是俗称的“三寸金莲”。她干不了重活,只能做点手工活养家糊口。那时我们的生活非常艰难。

我念了两年小学以后,停学了。因为家里穷,我又没有兄弟姊妹,我得帮母亲挣钱,不然我们俩都得饿死。

1952年,我14岁,随母亲在灶市火车站做小生意。日子艰难,小生意也不好做,我和母亲经常食不果腹。

当时正是抗美援朝期间,政府号召大家有钱的出钱、无力的出力、有人的出人,满大街都贴着“援助抗美援朝”、“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

这一年的6月份,部队来了军官开始在本县招兵。我看到招兵的宣传后,想到家里这么穷,还不如早点出去当兵给母亲省口粮食,于是就和母亲说了本人的想法。母亲非常不舍,她只要我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让我过早地离开她,但想想家里的现状,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哭着同意了。

我跑到县武装部报名参军。县武装部担任招兵的同志一问我的年龄,才14岁,就说我太小了,不行。

我不服气,涨红着脸争论道: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当兵?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去抗美援朝?

招兵的同志说你太小了,年龄不够。

说完,就不理睬我了。

气得我回家的路上,不断掉眼泪。

招兵工作紧锣密鼓地在进行,新兵很快就招满了。新兵报到那天,各村开始敲锣打鼓欢送入伍的新兵去县武装部。

我村有两个青年招上了兵,乡亲们乐呵呵的给他俩戴上了大红花,敲锣打鼓的送他们去县武装部报到。

我看了,真是羡慕死了,就跟在人群里往县武装部走。

到了县武装部,入伍的两个青年被招兵的同志接了进去,送行的乡亲们也就回去了,但是我没有走。

不断站在那里。这时,县武装部部长走过来,看到我,说:“咦!你又来了,去年你也来送新兵,今年你又来了,你是不是想当兵呀!”

我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我就是想当兵,想保家卫国……”

武装部长乐了,说:“好小子,有志气,你当兵跟你父母商量了吗?”

我一听这话,不由低下头,轻声说:“我没有父亲,我9岁就死了父亲,现在和母亲生活,我们俩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母亲同意我来当兵……”

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武装部长伸手拭去我的眼泪,沉吟了一下,说:“又是个苦命人,我帮你说说话吧!”

说完,武装部长喊来了接兵连长,他俩悄然说了几句话。接兵连长过来打量我一番,问:“你多大了?”

我老老实实回答说:“我14岁。”

武装部长听了,赶紧悄声对接兵连长说:“这孩子挺机灵的,到部队当个通讯员什么的,绝对错不了。你要相信我这双眼睛。”

接兵连长点了点头,说:“好,我带上你,看你挺不容易,人又机灵,到部队你就当通讯员吧!”

我听了,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就这样,我14岁就当兵了。

【贺清华与徐老合影】

二、没有你抬起那块石头,我的命就完了

在县武装部补办了入伍手续后,我正式参军了。

当天,我们这些新兵就从县武装部出发,走路走到衡山集训。我们被编入暂编十八团,在衡山受训了三个多月。最初换上新军装,坐火车来到了辽宁沈阳。

到沈阳后,我才晓得我入伍的部队是空军,部队番号简称空三师,代师长是袁彬,政委是高厚良。

这一年的12月份,我们在辽宁安东市一个叫三道沟的地方驻扎了下来。三道沟的对面就是朝鲜,那里炮火连天,一夕数惊。

我因为年龄小,人比较机灵,开始分在司令部当通讯员。不久,领导又把我分到了空三师警卫一连三排八班。领导说你待在警卫一连,有什么事好传达。

到了警卫一连后,我才晓得我们空三师担任的是掩护泰川一带新建机场和平壤至安东一线交通运输的任务,而我们警卫一连的任务,除了保卫机场以外,就是每当我方飞机在野鲜空战中被敌机击落以后,我们就赶过去搜救跳伞的飞行员。

那时,我们只需一接到这样的任务,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马上就乘坐两辆苏式汽车过江搜救飞行员。

我们一排长苏子明的驾驶技术相当不错,每次都是他开着车带着后面的车往前冲。车一过鸭绿江铁桥,就见朝鲜崎岖的道路上布满弹坑,敌机在头顶盘旋,炸弹在车边爆炸。

天空中,美军飞机只需见到公路上奔驰的汽车,立马进行狂轰滥炸。在一条条公路线上,随处可见车辆被炸毁或发生毛病

有一次,苏子明开着车刚绕过一个山头,一架敌机突然飞过来发现了我们。敌机当即调整角度,向我们爬升而下。

苏子明赶紧轻踩刹车,汽车迅速隐藏。好在野鲜北部地区山高林密,连绵崎岖,易于汽车荫蔽

敌机一阵狂轰滥炸,我们的汽车毫发未损。敌人气急败坏,立即调头,再次爬升。苏子明猛踩油门,车子转到另一处山根。

敌机反复盘旋,追着扫射。苏子明开着车巧妙躲避,来回周旋。

过招几个回合之后,汽车还是被敌机炸翻了。我的班长刘军从车厢里被气浪掀翻到了地上,一块炸飞的巨石压在了他的左腿上。

刚巧我也从车厢里滚落下来,落在刘军身边。

刘军痛苦的“哎哟”声,让我一下子爬起身来。我全然不顾本人身上的伤,赶紧去搬压在刘军左腿上的大石头,然而石头太重了,我人小力气也小,根本搬不动。

我转回身想喊本连的战士帮忙,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几个战士也都负了伤,都在痛苦的蠕动。

汽车的油箱炸裂了,汽油正慢慢流出来,马上就要流到刘军的脚下了。此时,如果不把刘军的左脚从石头下移出来,汽油一旦燃烧就会把刘军活活烧死。

我顾不了其他了,走到刘军跟前说:“班长,我来抬石头,我一抬起石头,你就把脚缩回去……”

刘军痛苦地说道:“你快抬……”

我一弯腰,两手伸进石头底下,用吃奶的力用力往上抬石头,终于抬起来一点点缝隙。刘军的双手抓着左腿裤子,一感到石头松了,两手一用力,把血肉模糊的左脚拽了出来。

我一见刘军的左脚出来了,赶紧跑过去扶起他,把他的手架到我的肩膀上,拖着他迅速移到了安全地带。

紧接着,我又把地上的几个伤员也拖到了远离汽车的安全地带。霎时,汽油燃烧了,油箱爆炸了,汽车被彻底炸毁。

事后,刘军握着我的手说:“没有你抬起那块石头,我的命就完了。”

医治。因为他身体好,恢复快,不久伤好后又归队了。

三、我爬上去救他下来

我前后七次渡过鸭绿江铁桥前往朝鲜前线搜救我方跳伞的飞行员,其中有五次找到了飞行员,两次没有找到。

我们寻找飞行员次要是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按领导的指示寻找。因为飞行员跳伞需向地面指挥部报告,指挥部通过电台了解飞行员跳伞的大致位置。领导告诉我们跳伞飞行员的大致位置后,我们就开车直奔现场。

第二种方式是找当地老百姓带路去寻找。我班里就有两个会说朝鲜话的战士,他俩担任和朝鲜老百姓沟通,然后再领着我们去找。

飞行员有时落在山上,有时掉在海里,有时挂在树上,要三四个小时才能找回。当然,也有个别飞行员没有找到,可能就此失踪或牺牲了。有不慎落到敌占区的飞行员,我们都要想办法过去找一找,实在找不到,就回来了。

有一次,一个跳伞的飞行员落在了一个名叫鹰嘴崖的地方。鹰嘴岩,从侧面看,就是一块从峭壁上突出来的、极像老鹰嘴的悬在空中的巨大岩石。

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半躺在鹰嘴岩上。他大声告诉我们他的腿摔断了,动不了。

望着这块巨大的岩石,大伙面面相觑。几个有攀爬经验的老战士摇着头说:“没有把握爬上去,这岩壁找不到脚踩手抓的地方。”

细心观察了鹰嘴岩后,对带队的排长苏子明说:“我爬上去救他下来。”

苏子明点了点头,说:“好,你要留意安全。”

我搓了搓手,慢慢开始了攀爬。我把手伸进岩缝或脚踩在岩壁凹处后,都要先试一试它的牢固性,十分稳妥了才向上移动。即便这样,好几次我还是找不到落脚点,悬在空中,岩下的战友们都为我捏了一把汗。

经过20多分钟的攀爬,我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岩顶。但令我失望的是飞行员不只摔断了腿,腰也受了伤。我人小力气也小,根本抱不动他。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得把他装在降落伞上,从岩上让他滑下去,下面的战士们伸手接住他。

还有一次一个跳伞的飞行员挂在了树上,也是我爬上树,挥刀砍断降落伞的绳子,把飞行员放下来。

因为多次冒险搜救飞行员,我被部队嘉奖一次。

朝鲜停战以后,我们警卫一连一直待在野鲜一个叫做下水洞的地方待命,不断到1953年11月份才回国。

回忆那段峥嵘岁月,最令我难忘的,还是鸭绿江边的冲天炮火以及烽火硝烟中七次过江搜救飞行员的往事。如今我已80多岁,记性正在慢慢变差,不知当年的战友还有几人在世?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与战友们再团聚一次,一群老兵围在一起一边喝着清茶,一边回忆当年那血与火的经历……

欧阳代廷:罗盛教和金珍彪都是我的战友

口述/欧阳代廷 整理/贺清华

【人物简介】欧阳代廷,男,耒阳市长坪乡石枧村(原和平公社)5组人,1932年1月23日生,1951年6月入伍,在衡山训练两个月后,分到47军141师直属侦查连当战士,同年9月随军入朝参战。1954年初回国。1957年退伍回乡,当了20多年民兵营长。

一、连长说我“三不死”

我叫欧阳代廷,今年89岁。我年幼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只要一个哥哥,两兄弟跟着母亲艰难度日。

1951年,我19岁,正是抗美援朝时期,国家发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我决定去当兵,便到村里报了名。这年6月,我当上了兵,母亲和哥哥都非常高兴,欢欢喜喜送我入伍了。

我们这批新兵在衡山训练了两个月,部队经过政审和军训考核之后,第一批回家了,第二批留在国内服役,第三批上朝鲜前线。我属于第三批,上了朝鲜前线。

我们是从辽宁安东(今丹东)进入朝鲜的。我们背着75斤重的配备,快速从鸭绿江大桥跑到朝鲜那边。

一进入朝鲜,只见四处都是毁于炮火的残垣断壁,四处是一堆堆尸体、一摊摊淤血,路上还有一个个被飞机炸出来的大坑。

过了新义州之后,我们来到一个被美军炮火炸毁的水电站。领导站在高处指着水电站义愤填膺地说道:“同志们,你们看一看,美帝国主义把朝鲜的水电站炸了。我们要为朝鲜人民报仇雪恨,帮他们重建家园……”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不怕牺牲、英勇作战,把美帝国主义从朝鲜的土地上赶出去。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后来也是这么做的。我的连长评价我,说我在战场上是“三不死”。哪“三不死”?一、子弹打不死,二、炮弹炸不死,三、机枪扫不死。

说起这“三不死”,还有三个小故事。

第一个子弹打不死。我在野鲜战场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但是身上却没有一处负伤,用“完好无损”来描述再确切不过了。有一次战役下来,我一低头,看到左胸破了一个洞,好像是子弹打的。我赶紧脱下衣服进行检查,结果什么伤都没有。战友们围着我啧啧称奇,说子弹是不是飘走了,怎样就没打进去?

第二个炮弹炸不死。那是我去师部送信,我走上一个山坡,往下走时,刚好有三匹马拖着一车高粱过来了。蓦地,空中传来尖啸声,我一听就晓得是炮弹来了,赶紧往地上扑去。我刚扑倒在地,炸弹落地,“轰”的一声,炸起的泥土把我掩埋了起来。接着又是几声炮响。

待到炮停,我掀开身上的泥土,坐起身,脑袋直觉“嗡嗡”在响,眼前直冒金星,人是懵的。过了好一阵,我才清醒过来。

我爬起身,只见旁边横躺着被炸死的三匹马,车也翻了,一车的高粱撒了一地。

第三个机枪扫不死。当时我们直属侦查连有个任务就是到敌人阵地去分发毛遂自荐跟他一起去。

单东一张、西一张很快分发完了。

前往时,敌人发现了我们,“突突突”用机枪封锁了我们的退路。我和小张趴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当时连长听到敌人阵地上的机枪声,晓得我们被敌人发现了。连长噙着泪说这两个战士肯定没了,不过死了也要拖个尸体回来。

于是,连长开始组织队伍预备到敌人阵地上去寻找我们的尸体。结果队伍还没有出发,我和小张回来了。连长一见我俩活着回来了,抱着我又是哭又是笑。

二、活捉了一个“舌头”

我所在的是师直属侦查连,经常要完成各种侦查任务。因为我人机灵、作战骁勇,连长特别喜欢我,多次要调我到连部当通信员,但是我不肯,我执意要在班里当一个战士,这样可以上前线杀敌。

1953年3月的一天,我们直属侦查连又接到一个任务:到老秃山活捉一个有价值的“舌头”(俘虏)回来。

接到这个任务,我们意识到师里预备再次攻打老秃山了。因为兄弟部队在此防御时曾数次攻占老秃山,后来又被敌人不惜一切代价夺了回去。老秃山可瞰制我军防御纵深和释谷川以东10平方公里的地面,对我要挟极大。

接到命令后,我直属侦查连立即出发前往老秃山山脚,第一次去没有捉到“舌头”,第二次去也没有捉到。两次都是无功而返。

第三次我们是晚上迂回到了敌后通往老秃山的一条土路旁埋伏下来,按照计划我们班担任捕获“舌头”。

子夜时分,一辆汽车打着车灯沿着土路远远开了过来。汽车进入伏击圈,连长刚发出捕俘信号,我们班的战士就一跃而起扑向汽车。

车厢里的敌人发现了我们,立即开枪实施拦阻射击。我们就地一滚,躲开了子弹。

此时,只听不远处的连长一声大喝“打!”登时,我机枪、冲锋枪一起射向车厢里的敌人。

汽车被迫停下了。车厢里七、八个敌人全被击毙。我从地上爬起身,冲到驾驶室门口,一把拉开车门,用刚学的糟糕英语大声喝道:“东特安克特(不准动)!喊支阿扑(举起手来)!”

驾驶室里坐着一个韩国军官,还有一个外国士兵满脸是血地趴在方向盘上。韩国军官举着双手下了车,我迅速上前把他身上的手枪、匕首取了过来。

班长冲后喊了声:“连长,‘舌头’抓住了。”

连长带人跑过来,打量了一下这个韩国军官,说:“把他带走。”

我迅速掏出绳子和另一个战士三下两下把“舌头”捆了起来,然后推着他就往回撤。那个外国士兵也被班长从驾驶室拽了下来,已经断气了。后来,我们才晓得这个外国士兵是哥伦比亚人,当时老秃山上驻有“联合国军”哥伦比亚营。

“舌头”很顺利的被押到了师部。但是,“舌头”从被我们捕获的那刻开始就不断不说话。我们一时不能判断他的身份。

师部派了朝语翻译过来和他沟通,但他就是不说话。

我们送水给他喝,他也不喝。我们晓得他是怀疑水里有毒,便当着他的面先喝一大口,再递给他。他还是不喝。

晚上我们怕他冷,又给他送来被子,但他也不盖,就不断蜷缩在墙角的凳子上。

第二天早上,我们送稀饭馒头给他吃,他理都不理。我们晓得他是害怕稀饭馒头里有毒,便把稀饭倒一半到另一个碗里,当着他的面吃下,再把馒头掰一半,把另一半吃给他看。可他还是什么也不吃。

我们的翻译进屋用朝语和他交流、拉家常,讲中国为什么要参与这次和平。他也只是听,不说话。

半夜吃饭的时候,我们又送饭菜进去,都是当着他的面把饭菜分一半,再当着他的面把另一半吃下去。可他还是不肯动筷子。

就这样僵持到了第三天,“舌头”被饿得奄奄一息,我们扶着他给他喂水、喂稀饭。

这时,我们的翻译拿着一叠照片进来,把照片一张一张给他看,再用朝语告诉他:这些都是被我们捕获的美军和韩军俘虏,现在他们在我们俘虏营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听信美军的反面宣传,说我们虐待俘虏枪毙俘虏什么的。

“舌头”看了照片,又听了我们翻译义正词严的劝说,内心动摇了。先吃了饭,恢复了体力,然后慢慢用朝语向我们的翻译介绍本人的情况。

原来他是韩军的一个翻译官,在老秃山的哥伦比亚营担任和美军、韩军联络。他之所以不喝水不吃饭是因为听信了美军的宣传,说我们虐待俘虏、枪毙俘虏,因而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没想到自从被俘之后,我们一没打他二没骂他,反过来还送吃的送被子给他,他明白本人被美军的反动宣传骗了。

我们的翻译又用朝语和他深谈了一次,渐渐地,他的思想松了,表示情愿把他晓得的老秃山的情况都告诉我们。

翻译当即拿来了老秃山的军事地图,“舌头”指着地图用朝语告诉他:老秃山守军为哥伦比亚营的一个加强连、美七师20个排及两个搜索班,外加一个坦克连,正面防御设有七道铁丝网,大大小小的明暗地堡群200余个……

在随后的战役中,我们141师423团攻下老秃山,这个“舌头”的情报起了一定的作用。

三、忘不了金珍彪和罗盛教

老秃山战役,是抗美援朝和平阵地防御战时期所进行的一次进攻战,其激烈程度不亚于上甘岭战役。老秃山没有上甘岭的名气大,可惨烈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涌现出了许多战役英雄,这里我特别提一下我的战友、一等功臣荣立者金珍彪。他是47军141师423团1营3连的机枪手。

金珍彪是湖南湘西人。解放前夕,19岁的他被当地土匪裹挟入伙。不久,他被我进入湘西剿匪的47军俘虏。1950年12月,在47军即将开赴抗美援朝战场前,金珍彪和其他一批改造完毕的“土匪”参加了意愿军。1951年正月,他随同47军入朝。在野鲜作战的3年时间里,金珍彪跟随47军同敌军血战多次,其中最为惨烈的当属老秃山攻坚战。

在老秃山上,金珍彪作为机枪手多次击退敌人进攻,并和战友董明竹一起炸掉敌军17个暗堡,奠定了我军的最终胜利。金珍彪在此次战役中身负轻伤战役结束后,他被送往后方战地医院。据统计,金珍彪共歼灭敌人165人,意愿军总部授予他一等功臣、二级战役

身为战役英雄的金珍彪回国后本应遭到全国人民的崇拜,却有人举报他之前当过土匪。经上级调查失实,金珍彪的党籍被开除,连长的职位也被撤销,他被送到广西石龙县的宣武农场劳改。直到1979年,金珍彪才被国家正名,恢复了二级伤残军人的身份。

1980年,金珍彪受邀前往北京的军事博物馆参观,他在三楼抗美援朝展馆不测发现了本人曾在老秃山战役中使用过的机枪。当金珍彪看到机枪规格、型号、枪托上熟悉的摔裂痕迹时,他竟然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2019年11月20日,意愿军一等功臣金珍彪走完了他传奇而又平淡的一生,享年89岁。

再说说另一位家喻户晓的英雄——罗盛教。

罗盛教是我志愿军47军141师直属侦查连文书,和我在同一个连。我当兵前没念过书,不会写字,连本人的名字都不认识。到了部队后,部队开展扫盲,要求每个战士都要识字,都会写字,这样我才学会了写本人的名字。

当时,罗盛教对我协助很大,他不只手把手教我写字,还送给我一支铅笔,让我练习写字。遇到疑问字,我什么时候去问他,他都会诲人不倦地教我。

1952年1月2日,我突然从战友宋惠云那里得知罗盛教因为救不慎落水的朝鲜儿童崔莹,牺牲了。

那一霎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罗盛教救人的过程大家都晓得,我就不赘述了。

罗盛教牺牲后,朝鲜石田里人民异常悲痛。他们按照朝鲜当地最盛大的葬礼,将他安葬在苍翠秀丽的佛体洞山上。石田里人民委员会在罗盛教牺牲的地方竖起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生长在野鲜土地上的人民,都应该永远记着我们的友人罗盛教同志,学习他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

何书香:老兵不死,只会逐步凋谢

口述/何书香 整理/贺清华

【人物简介】何书香,男,耒阳市大市镇枫水滩村5组人,1934年7月20日生。1951年6月入伍,在湖南军区独立四团服役。1952年被编入独立十一团参加荆江分洪工程建设,同年9月随部队赴朝鲜,被编入东北军区335团一营三连,历任战士、班长。1953年朝鲜停战之后回国,1957年由沈阳军区退伍回乡。在家乡历任初级社和高级社社长一职,担任大队(村)党支部书记20多年。

一、出征朝鲜

1951年6月,我17岁,参军入伍。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美国鬼子要打进来了,当然要保家卫国。

入伍后,我进入湖南军区独立四团服役。1952年春,我被编入独立十一团随部队到荆江分洪区参加工程建设。

在那个崇尚劳动光荣的年代里,我和战友们在分洪区凭仗着铁锹、土筐和架子车这些简陋的工具,实现了人生的超越。

因为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我被工程指挥部记三等功一次。

1952年9月,我随部队赴朝鲜。此前我已被编入东北军区335团一营三连,担任班长。东北军区在朝鲜和平次要担任战勤援助,也就是后勤保障工作,有部分部队担任往朝鲜前线送弹药、粮食和其它物资,我所在的335团就是执行运送物资的任务。

当时意愿军为粉碎敌人可能的局部进攻,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拟发起秋季反击作战。

9月的一个晚上,我身背两个掷弹筒随部队出发去朝鲜。当时鸭绿江铁桥被美国鬼子的飞机炸坏了,我们只能从便桥上走。

踏上便桥,我走到桥两头,回过头来,再看一眼祖国,向祖国母亲告别。桥下是汹涌奔腾的鸭绿江水,好像在为我们这些出征朝鲜的健儿送行。

第二天部队到达文山,第三天到达龟城。我们一踏上朝鲜的土地,就深深感觉到了和平的残酷。整个北朝鲜的国土被美国飞机炸得不成样子,没有城市和农村之分,四处都是成片的瓦砾、废墟,也不容易见到一个朝鲜老乡,更听不到和平年代的欢歌笑语声,四处看到的都是家破人亡的凄惨景象。

我们从踏上朝鲜战场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夜行军,而且随时都会遭到敌机的轰炸扫射,哪怕是晚上每个人都要进行伪装行军。汽车、坦克和各种大型武器,各种口径的炮都要进行伪装,根本不能使用手电筒。一切灯火都不能使用,就是汽车听到防空哨打的防空枪都得马上关闭车灯,否则就要吃炸弹。白天要到山沟、树林子或者隧道里,到能防空的地方荫蔽,不能暴露目标,否则让敌机发现了就会遭到轮番轰炸、扫射。

一进入朝鲜国土就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由于敌机经常来捣乱,本来几天就可以到达“三八线”的,结果步行了五天才到达成川郡。这儿虽说是一个县城,却一间像样的房屋都没有了。

在成川郡我差点丢了性命。那天上午,我从一个荫蔽的树林里钻出来,预备去不远的一条小水沟里往军用水壶里灌点水。突然,只听排长冲我吼道:“卧倒,敌机——”

我一惊,刚要抬头往天上看,一个战友跑过来把我往旁边用力一推,将我推倒在地。我头上的军帽也掉了。

“啪啪啪”,天上落下一串飞机子弹的扫射声,子弹就在我旁边炸响。我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待到敌机飞走了,我才爬起身,一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往天上看。蓦地,我想起头上的帽子,连忙低头在地上寻找。当我从地上捡起军帽时,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只见军帽上多了三个被子弹洞穿的枪眼。刚才如果不是那个战友将我推倒在地,可能我已经“光荣”了。

【贺清华、白文科、谢玲玲采访何书香】

二、运送物资

我们部队到达“三八线”时,一轮新的战役开始了。

1952年9月14日,中朝两军对敌发起了秋季战术性反击。我们335团的任务就是日夜不停地往前线运送各种物资。

当时我们白天不只要往山上运送弹药和粮食,晚上还要从交通沟内往炮兵阵地运送炮弹。每人肩上扛一发炮弹,手里还要提一个药筒,一次一发,最少每晚都要运二十几发才能休息。渴了就喝一口水,饿了就吃一块压缩饼干。晚上,敌人的探照灯、照明弹把整个地面照得雪亮,敌人的机枪、步枪不停地朝我们扫射,子弹从我们头顶嗖嗖飞过。荫蔽好一点的地方,我们就慢一点通过,稍微开阔的地方就快速前进,有时再快也觉得慢。

到了10月份,朝鲜北部和中部开始下雪了,可是我们在运送物资时还是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每次一想到多运一发炮弹就能多消灭一个敌人,多运一份粮食战士们就能多吃一口饭。因而,无论多苦多累,大家都没有怨言,总是背上物资就往前线跑。

我记得当时在运送物资去前线的路上,敌机扔下的一枚120磅的炸弹未爆炸,半截露在外面,挺拔耸的挺吓人。每次走到这里,我们都加快脚步赶紧走,生怕它突然爆炸。其实,这是一颗臭弹。

在野鲜战场这种臭弹不少,我们意愿军把炸弹的引线安装去掉,掏出黄色炸药为我们挖防空洞服务。

有一种炸弹看似臭弹,其实是定时炸弹,时间一到便爆炸。还有一种子母弹,一个大炸弹爆炸开后,内藏几十枚小炸弹。当母弹炸裂开霎时,小炸弹随之四处飞散,落在草丛中、树林里、山路边,只需碰着它就炸,伤人伤畜最为厉害。

有一天,我带着班上几个战士往山上运弹药。突然,路边“嘣”的一声巨响,一颗炸弹炸响了,米粒大的弹片从我头边擦过。我们当即趴在地上。

待到硝烟散尽,我爬起身,上下摸了摸本人,发觉小腿在流血,但无大碍。我走到爆炸的地方一看,那里有一摊血。不知是个什么动物在地上爬,碰到了地上的小炸弹,引爆了,身子炸飞了,尸骨全无。

送完物资回来,我走路有点跛,指点员问我怎样呢?我把情况告诉他,他叫我休息一天。我心想,我休息谁顶我的工作呀?所以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又领着全班搬运炮弹预备晚上送往炮兵阵地。

1953年朝鲜停战之后,我随部队回国了。我在野鲜没捞着仗打,不断在运送物资。我甚至都没看到美国鬼子长的啥样,真的很遗憾。

回国以后,我心想本人在野鲜战场没打仗,更没立功,太不应该了。于是加强了本人的军事训练,为以后的和平预备

1954年在部队营区建设中,我发扬荆江分洪的劳动精神,埋头苦干,又荣立了一次三等功。立功事迹上这样写道:“……担任担泥的任务,别人一天只能供一个班使用,但他能供二个班的人使用,每一担泥都是一百多斤……”

1955年,东北军区改编为沈阳军区,我在该年度的军训中被评为“一级优等射手”。

我当兵立了两次三等功,一次是在荆江分洪,另一次是在部队营区建设,朝鲜和平我没有立功,很遗憾。

讲到这里,老人轻叹口气,说:“我的战友现在还活着的越来越少了,我的年纪也大了,我不怕死,只是动不了了……”

说完,老人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老兵不死,他们只会逐步凋谢,当祖国需要那天,他们担心本人会老去……

百战归来—耒阳老兵口述历史》审稿组

1.湖南省专家组

胡振荣(省委党史研究院院长、研究员)

彭岗(省委党史研究院二级巡视员)

刘文典(省委党史研究院综合部主任)

禹丁华(原湖南省档案馆副馆长、研究馆员)

龙琛(湖南省档案馆利用部副主任,原《档案时空》杂志编辑)

2.耒阳市初评组

李乙平(耒阳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

李志超(耒阳市政协文教卫体和文史委主任)

何丽娟(耒阳市党史研究室副主任)

王宜泽(原耒阳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

白文科(政协常委、市文联副主席、市民协主席)

耒阳市参战老兵口述历史采写组

总策划:耒阳市退役军人事务局、耒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总调度:王宜泽、白文

担任采写工作的总调度、相关工作协调和后勤保障。

红1组:白文科、赵娟、谢玲玲、谷新则、朱柳婕、邓广义

红2组:谭小郴、周治中、蒋从陆

红3组:梁莹玉、贺清华、刘少斌

红4组:张育宁、虢应章、谷贤文、严志刚

红5组:龙鸿发、黄海峰、雷小专、李仕俊

红6组:曾传林、谷彦平、刘小朋

红8组:欧阳本法、龙建威、张小兵

宣传摄影组(红7组):赵娟、刘源、杨敬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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