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说明】红色热土耒阳,居住着一群默默无闻的英雄,他们已经英姿勃发、投军报国,在抗日和平、解放和平和抗美援朝、援越抗美战场浴血奋战、英勇杀敌,后来解甲归田、深藏功名,如今英雄迟暮,垂垂老矣。为了抢救他们的历史,2021年2月—6月,白文科和王宜泽牵头发起,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和市民协开展老兵口述历史采写活动,组织二十多名民协会员分成7个采写组,利用晚上和节假日深入城乡寻访老兵,共采写187人,对老兵拍照、录音、笔录。活动引起众多媒体关注,《湖南日报》、《衡阳日报》头条报道。我们整理老兵口述经历,查找档案史料,严谨考证、研究,反复修改,最终确定109篇,汇编为《百战归来——耒阳老兵口述历史》。经省委党史办、省档案局专家组审定,原计划2021年底出版,由于缺乏经费未能如愿,却有十多名老兵先后离世,没看到此书成为遗憾。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对此事很注重,虽然市财政经费困难,目前正在想办法把书尽快出版。
期待爱心人士捐助出版,功德无量。
与老兵对望,就是与历史对望。值此二十大即将召开之际,特在本公众号开辟老兵“口述”专栏,连载这批文章。愿以这本著作,向敬爱的党献礼,也献给每位参战老兵——那些人民的英雄、祖国最可爱的人!
梁彦必:湘南剿匪往事
口述/梁彦必 整理/白文科
【人物简介】梁彦必,男,1929年5月生于耒阳县陶洲乡梁家村(今大义乡红泉村),1950年参军,在湘南剿匪中立功。1951年12月退役,1952年8月归队,在空8师警卫二连担任步枪手,入朝作战。1956年4月复员,安置在湘潭钢铁厂,担任装卸大队长、总调度。1958年回乡务农。
1929年农历五月初二,我出生于耒阳县陶洲乡梁家村一户穷苦人家,六岁丧父,七岁丧母,八岁起替富人家放牛、砍柴,维持生计。1946年,我跑到永兴县一位姓张的地主家做短工,后到耒阳公平石湾村曾地主婆家做长工。梁家村的大地主、保长谢高文托人找到我,要我去他家做长工,并说,你跑那么远做长工,何不在本人村里做长工呢?就这样,我回到离别两年的家乡,来到了谢家唱工。不管在哪个地主家做长工,情况都差不多,我每天早晚累得要命,大雪天还打着赤脚在外面干活,饱受欺压和饥寒。
1949感激书。我们这批新兵一个个戴着大红花,在区长、乡长陪同下,步行到县城。县委书记、县长亲身迎接,还召开盛大的群众大会,以示欢迎,也是欢送。我气呼呼领到平生第一套军装、武器配备,暗暗告诫本人,一定当好人民的子弟兵,为国抹黑,做人民的英雄。
【白文科、王宜泽、谢玲玲一行采访梁老】
当时,湘南地区土匪猖獗,四野46军136师担任剿匪任务,我们这批新兵奉命留下参与剿匪。我编入衡阳军分区独立第四团一营一排,每日在军政处组织下,参与军事训练。我打靶、投弹总是名列前茅。排长郭运喜问我为啥技能这样好?我告诉他,我从小在山中放牛,经常要赶牛,牛不动,需要投石赶牛,还拿石子对着树木投掷练习眼力。我伯父是个猎人,经常在山间打猎,我跟着他耳濡目染,打靶、投弹就成了我的强项。郭排长听了,对我很是喜欢和器重。
记得一次,一只鸽子落在军营的房檐上,我猎奇地开枪把它打了下来,枪声惊扰全营。营长、教导员严肃批评我无组织无纪律乱放枪的行为,提出要关我禁闭,排长郭运喜为我极力求情,解释说我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但枪法百发百中。于是,首长网开一面,没有关我禁闭,而是让文教干事为我代写一份检讨书,我按手印。此后,我再不敢做违反组织纪律的事了,潜心参加训练,由于表现出色,转入轮训队担任步枪手。
封“开山大哥”,强迫18岁以上的男丁造册参加,总人数有两千多人。耒阳解放后,段人范率本部人马盘踞擂鼓岭,设立电台,与台北匪总部联络,乞讨给养,建立所谓游击根据,与新政府相抗衡。他们在东南乡一带占山为王,出没无常,打家劫舍,烧杀掳抢,辟谣惑众,杀害干部,破坏支前。
1949年12月,我们独立四团在配合136师408团、师属山炮营,在公平圩附近的板冲围剿一股土匪。经过激烈战役,击毙一百多人,俘虏900多带。
谭雄飞是龙塘人。解放前,东乡一带都晓得谭雄飞这伙土匪,但他们不拦路抢劫,也不抢小财主家的东西,而是专找大财主,只需看准了哪一家,就千方百计把这家的子孙或老婆抢去做人质,然后通知你某时将多少光洋、钞票送到某地方,受害人家只要立即照办。东乡很多有钱人家为了免灾避难,都自动向谭雄飞送钱送礼。1944年,日本鬼子打进湖南,谭雄飞这伙土匪也打过小鬼子,缴获不少枪支弹药藏在山洞。抗打败利后,谭雄飞的势力越努力路上就在想,游击队要改编他的队伍,只给他一个副职,当即就反悔了,继续占山为匪。
新中国成立后,地主、富豪等有钱人家的财产都被贫农分掉了,谭雄飞断了财路,只要去抢农民的,搞得东乡的老百姓居无宁日。老百姓向区、乡政府报告匪情,强烈要求政府出面清剿土匪。当时人民政府刚刚建立,有些群众觉悟不高,竟然把基层干部和群众向区、乡反映匪情的积极分子告知谭雄飞。谭怀恨在心,经常深更半夜摸到村里进行杀害报复,先后杀我干部群众三十余人。有天下午,东湖区委书记赵成保(南下干部)带着三个民兵在导子乡征粮时,被东乡著名土匪头子谭雄飞打死。有天晚上,谭带着一帮人跑到龙塘新民村滑岭新湾里,一进村就高喊:“都听着,我是谭雄飞,谁也不准起床开门,谁开门就打死谁。”说完,这伙土匪冲开谭才专家的门,对准屋里的几张床“叭、叭、叭”就是几枪,把人家七口全部打死。
不久,谭雄飞又闯进香兰村农会主席曹启凤家里,连放数枪打死曹的老婆、孩子后,又把煤油倒在床上,一把火把房子全部烧光。还有一次,谭雄飞派出手下几个土匪潜入山下农户家中抢食。这户人家的男人出去了,只要妇女带着几个月大的婴儿留在家中。这伙土匪闯入后,看到灶台一盆子米饭就抢,饿鬼一样先吃饱。这个妇女急中生智,谎称去楼上拿咸菜给土匪下饭,悄然从楼上窗户爬出来,通知民兵捉拿土匪。当民兵到达妇女家中,发现土匪已逃之夭夭,婴儿被土匪放入灶台中活活烧死。
还有一次,谭雄飞带着四名匪徒闯入高炉乡农会组长谭才俊家中,纵火烧死谭雄飞一家四口。一时间,乡间歌谣云:“谭匪猖狂,群众恐慌;干部害怕,不敢下乡。”
谭雄飞丧尽天良的行径,激发了群众的仇恨,要求公安机关对其进行日夜围剿。省公安厅、湖南行署公安处多次下令活捉谭雄飞,但是他非常狡猾,你围剿,他躲避;此处围,他处露,我们围剿了近两年,都没有抓住他。时间长了,这帮土匪被我们打死一些,逃走一些,向政府投诚一些,后来只剩下十几个顽固分子。谭雄飞率领残匪躲在山林,拒不投降,负隅顽抗,企图趁抗美援朝的时机,幻想蒋介石反攻大陆。
1951年6月的一天,我与一排战友在山间巡查。十几个土匪隐藏草丛,郭排长耳聪目明,发现了不对劲,一声令下:“快趴下!”战友们都闪开荫蔽。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现前方有两处黑影闪过,方知有土匪,下意识扣动扳机,朝他们一阵扫射,只听“啊啊”两声,两个土匪被我击毙,还有个土匪受伤。这伙土匪吓得逃走了。那个被我打伤的土匪,当场被活捉。经审问,他叫陈列定,夏塘牛口人照实说出山上土匪人数、谭雄飞藏身地点,并说现在放你回去,只需你杀了谭雄飞,就可以将功折罪。陈列定答应了。郭排长请示连部,喊卫生员为他简单包扎伤口,就把他放走了。
陈列定遭到感化,决定弃暗投明。他回到土匪窝点后,谎称是逃出来的,谭雄飞没有怀疑他,仍然留在身边。陈列定苦苦寻找机会杀掉谭雄飞将功折罪。果然提着枪支和谭雄飞的首级到剿匪指挥部投诚。终于等到7月30日晚上,陈列定利用站岗的机会,举枪起义,将谭雄飞和其他几个全部打死,摸黑下山送到县剿匪指挥部报功。群匪无首,土匪们纷纷到县公安局投案自首,并将谭雄飞的尸体用楼梯抬到北门外示众。
【梁老的三等功证书】
在剿匪过程中,我的右臂被土匪击中,鲜血直流,战友们把我送往东山医院医治三个月,右臂留下弹洞,无法完全治愈。因为我剿匪有功,组织特颁一等功。到了这年初冬,耒阳匪患肃清,上级通知我们这批战士退伍。我回到村里,担任培训民兵,加强地方力量,心里依然渴望参加意愿军去朝鲜战场。
1952年8月初,因为朝鲜前线打得激烈,国家召回转业军人。我满腔热血,一心一意要报效国家,于是隐瞒右臂残疾的情况,带领同乡的王勋金、小李,跑到区里,找区委书记和区长,要求归队。担任接收兵员的部队首长问我要转业证明,因证件上注明了手臂伤残,我不敢拿出来,所以谎称证件丢了。首长不高兴地说:“你拿不出证件,无法证明你是退伍军人。”我从背包拿出我的黄色军装、帽子,问他:“首长,这是我去年剿匪时穿的军装,可以证明当过兵吧?”这位首长摇头。我焦急起来,就请求区委书记、区长作证。他俩就对首长引见我的出身和意愿军战士。这位首长经不住我磨嘴皮,也一并收下了。
归队后,我被编入到东北军区空军第八师警卫二连。我参加意愿军后,成了空军警卫连的步枪手。歌唱得好,人们称为歌手;锣鼓敲得好,人们称为鼓手;我枪法好,因而成为步枪手。入朝后,我在空军基地场站守护机场,保护飞机,防备特务破坏。前方战事吃紧的时候,我们的战役机日夜起飞到朝鲜作战,我们警卫战士就几天几夜不睡,熬得眼睛充血,红红的。期间,我先后3次荣立三等功,还入了党。场站政治处在立功证书上如此评价我:“能团结同志,协助站岗,站得眼睛都红了,还坚持工作;对军事学习积极,抓紧战役空隙学习,苦学苦练,每次测试成绩优秀。”“团结同志,组织纪律性强,贡献突出。”
1956年4月16日,我复员回家,担任泉塘高级社监察主任。1958年,调入湘潭钢铁厂,历任装卸大队长、总调度,成为青年积极分子代表。组织上打算调我去四川钢铁厂,我请辞归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如今,我与老伴携手六十多载,相敬如宾,正享受着幸福的天伦之乐。
伍卫:冒着敌人的炮火抢救伤员
口述/伍卫 整理/白文科
【人物简介】伍卫,男,耒阳永济镇永济村人,生于1933年7月,初中文化,1950年1月参军入伍,在46军136师406团三营八连担任战士,先后参加耒阳剿匪、湘西剿匪。剿匪任务完成后,被部队选送到卫训队学习一年,分配到406团后勤处卫生队。1952年9月入朝作战,参加三打马踏里战役,1955年回国。次年10月转业,长期在国企从事医务工作,直到退休。
我是耒阳市永济镇永济村人,八十八年前的酷暑,出生于一个富有的商人家庭。当时,我的父母在郴州城开布店,属于小康人家。父母头脑灵泛,运营无方,对子女教育也严格,赚的钱供四个子女上学。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妹。新中国成立时,我已经读完初中,父母希望我继续求学,将来承继家业。可是,我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军人,报效祖国。
1950年除夕节这天,中国关怀士兵。连队的文教干事罗步成,是耒阳县盐沙乡人,读过中专,组织我们学政治、搞宣传,开展文娱活动。后来,罗步成调到二营机炮连去了。我是卫生兵,还去团部卫生队学习简单的医护技能。全新的部队生活教育了我,激发了我高度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以后的战役中,我的次要职责就是救护伤员,圆满完成了部队交给的一次又一次任务,先后立功八次。
湘中尚未失守之际,号令执迷不悟、愿为蒋家王朝卖命的一些地方军政长官充当爪牙,收编汉奸、特务、土匪和战胜的国军散兵游勇,建立了多支反动武装,占山为王,作乱四方,与当局抗衡。因而,耒阳解放初期,剿匪成了解放军的首要任务。我在剿匪中记忆最深刻的是龙塘山区剿匪。那一次,我随小分队去龙塘做征粮剿匪的宣传工作。我们在那里遭遇东乡首匪谭雄飞的大队人马,人数多于我军四倍。我军随即进行政治攻势喊话劝降。这些土匪依仗人多势众,根本不听劝告,还对我小分队构成围攻之势,气焰十分嚣张。我军迅速抢占置高顶,利用有利地形,顽强抵抗。
同时,必须马上与上级取得联系,争取援兵。在这紧急关头,战友袁学槐(资兴人)挺身而出,自动请缨前去搬救兵。分队长同意,只见他跃马扬鞭,孤身一人从枪林弹雨中冲出重围,奔向我军驻地。很快,我军大队援兵赶到,土匪腹背受敌,匪首谭雄飞带着几个亲信逃跑。其余土匪,有的投降,有的被击毙。到了1951年7月底,谭雄飞让心腹手下陈列定杀死,耒阳匪患平定。
【白文科、曾传林、谷彦平、谢玲玲、黄海峰、雷小专采访老兵】
1950年10月10日上午九点,天气晴朗,我们136师全体指战员,在师长曾雍雅、政委皋峰率领下,离开耒阳,马不停蹄,晓行夜宿,奔向湘西剿匪。本来湘西在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时已经解放。由于湘西是个大山区,交通闭塞,惯匪割据,听说个县又重新被当地土匪占领。我们这次进湘西剿匪,可以说是第二次解放湘西。蒋介石逃到台湾后,与湘西土匪联系上了,不时用飞机空投武器、弹药、物资,因而这些土匪愈加猖狂。
从耒阳到绥宁,有八九百华里,沿途只设了两个大休息点,一个是新宁县,一个是城步县,除这两个宿营地有粮食供给外,其余沿途吃粮都是靠本人携带的。我们每个人除背包、武器,还要用米袋子背上五天的大米。我们406团的任务是解放绥宁县,活捉土匪头子龙怀麟。经过三天行军,到达新宁县休整,补充粮食,改善伙食。军队文工团来连队慰问演出,在一个河滩边的草坪里搭起舞台,表演了话剧《张志坚》,演出非常精彩,张志坚的英雄抽象使我们倍受鼓舞。看完戏后,部队继续向城步县开进。途中要经过大南山(有的战友误以为是雪峰山),上下五十里没有人烟。因而,每人补充了一米袋子熟板栗当干粮,以备过山和进入战役时用。可是有些勤杂人员不恪守规矩,沿途早早地把板栗吃光了,到了过山时,肚子饿了,逼得没办法只得吃生米,还有的吃干辣椒和牙膏。
过大南山是从下午三点钟开始,天下着毛毛雨。达山顶已是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前面传来口令:“小心悬崖。”这是一段约二十米长的傍山隘路,峭壁下是几十米深的峡谷。战士们一个一个牵着手,小心翼翼前进。忽然,听到后面有巨响声,原来是机枪连一匹驮着迫击炮管的大骡子掉下去了,豢养员和炮手都哭了。10月17日凌晨,我团包围了绥宁县城,可是狡猾的土匪不战而退,提前逃离了县城。半夜时分,我们进了高山塘村,村里也是一个人也找不到,只要两条狗在叫。
这时,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想住下来搞顿饭吃,却发行所有的水井都被土匪下了毒。连长指派一排全副武装,分头到山边找溪水,总算处理了用水问题。没有菜,就把带来的油、盐、米混合在一起做成饭。因为肚子太饿,吃起来感觉特别香。夜幕降临了,我们就在老百姓的房外轮番着小憩。湘西的土匪非常顽固又狡猾,依仗着地形复杂、多山洞的优势,采取“化整为零”的战术,白天躲起来,晚上出来活动、偷袭。
据此,上级命令我们以“零对零”,以班、组为单位进行搜索、清剿,同时展开了强无力的政治攻势。按照团部的部署,各部队都采取夜间小部队活动,白天大部队围则。几天过后,我连一支小部队活擒土匪大队长杨作大,连长蒋文凯立大功一次。二营侦查班活捉躲在山洞的土匪头子龙怀麟,集体立大功。
我在绥宁县剿匪一个多月,经历了近十次大小战役,现场抢救了很多伤员,锻炼了本人的胆量和本领。战役战役,我们击毙两百多个土匪,活捉七八百土匪。在处理被俘土匪的时候,我们予以区别对待,对排长以上的“职业土匪”以及“有血债”的人,一律枪毙;对普通土匪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改造他们弃暗投明走邪道。
湘西土匪大多是贫苦农民,逼上梁山的。他们经过教育改造,很多人情愿英勇,打出了国威。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捐躯疆场,牺牲得很壮烈。
1950年12月,我军完成湘西剿匪任务后,奉命进驻粤东执行海防的任务。团首长关怀我,为了提高我的医护水平,推荐我到师卫生部卫训队培训。有了战场实战的基础,我在一年的学习过程中,表现良好,成绩优良,结业时遭到嘉奖。学习结束后,我分配到46军136师406团后方勤务处卫生队,担任副排长。
1952年8月,我军从广东普宁、潮阳、流沙出发,9月到达丹东,改编为中国人民意愿军46军。旋即,我军跨过鸭绿江,在肃川以北地区集结,接替42军担负平壤至新安州公路以西,右起青峰山、左至甑山70公里的西海岸防御作战任务,以防止“仁川登陆”的悲剧重演。我所在的136师为军的左翼师,在清川江南岸、中兴洞、肃川地区组织防御。我们夜以继日构筑西海岸防御工事,摸索坑道工事施工经验,初步熟悉了朝鲜战场生活,为以后完成艰巨任务预备了条件。同时,开展战术技术相结合的冬季训练,老战士普遍能够掌握步枪、冲锋枪、机枪等武器的构造、功能与使用,新战士也能够较熟练地使用手中的武器。
1953年1月,根据战局需要,46军奉命将西海岸地区防务移交38军,开到“三八线”地区,接替临津江北岸40军的防御作战任务。我们加紧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喊出了“构筑工事就是战役,工地就是战场”的响亮口号,在原有工事的基础上,打通坑道,构筑掩体,建设堑壕、交通沟、明暗堡、弹药库、粮库、指挥所、储水池等工事设备,构筑地下长城。由于我们不熟悉地形,缺乏同敌人作战的经验,在初期的正面防御作战中,未能大量地歼灭其有生力量。敌军一度活动猖獗,控制了对峙双方的两头地带。
为此,我们采取“零敲牛皮糖”的战术,以设伏、反设伏、夜摸和强袭等手段,不断积小胜为大胜,很快夺取防御作战的自动权。每次战役,我们卫生兵会冒着敌人的炮火抢救伤员,经受血与火的生死考验。
我最难忘的是马踏里战役。马踏里位于朝鲜中部的临津江北岸,在开城以东二十八里,由三个高地、一个主峰组成山头阵地。这里是美军在三八线以北独一的支撑点,也是高浪浦至临津江渡口的必经之路。如果拿下这片高地,就可以把美军赶到三八线以南,并直接要挟美军在西线的交通供应线。因而,马踏里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当时盘踞在马踏里南山之敌,号称是美国四次出国远征从无敌手的“王牌”。我军攻打马踏里,分三次各个击破,故称为“三打马踏里”。我军采取拙壕埋伏、百炮齐轰、迅速跟进的战术,一举拿下062高地,打得敌人丢盔卸甲,抱头鼠窜。敌人不甘心失败,一次次组织反扑,并派飞机增援,山头被炸得面目全非,到处着火。我军坚守阵地,顽强抵抗,打退了美军的一次次反扑冲锋。
当时,我在406团卫生队。我们全队二十多人,绝大多数分到各连队。我和几个战友留在团指挥所。指挥所设在坑道。前线的卫生员在战壕对伤兵做简单包扎后,轻伤员不下火线,继续战役,轻伤员由民工组成的担架队送到团部指挥所,我和战友们就在坑道内施救。敌人的炮火十分猛烈,飞机在半空投弹,就像下雨一样,震得地动山摇。有几次,炮弹差点击中我。战役结束后,我团卫生队派到各连队的卫生员,回来的不到十个人,其余都牺牲了。
记得有个女兵,是耒阳老乡,名叫杨茂光,就是在这次战役中,因为抢救一位伤员牺牲的。三打马踏里的胜利,加速了板门店停战协议的签订,是抗美援朝最初一战,从此宣告朝鲜和平结束。
后来,我随部队担任西海岸守务和三八线临津江北岸的防御任务。我们日夜挖坑道,建房子,协助朝鲜老百姓重建烽火摧毁的家园。1954年8月,团干事焦文凯和卫生队的袁医生引见我入党。次年10月,我从朝鲜回国,进驻吉林。在那里驻扎一年,就转业到地方。
1956年10月,我告别七年的军旅生涯,荣归故里,先后在耒阳县西医医院、灶市钢铁厂职工医院、利群煤矿从事医务工作,直到退休。我的名字叫伍卫,一辈子没有离开医务工作,算是一种缘分吧。
李万:从耒阳剿匪到朝鲜战场
口述/李万 整理/白文科
【人物简介】李万,男,原名肖新成,1931年7月生于耒阳县上堡盐冲村,随养父母在大义乡东坪村居住,改名李万。1949年6月参加湘南游击队第七大队。1951年参加中国人民意愿军,在空军第九师警卫连当战士。1952年3月补充到47军141师423团,第二年在战役中负伤回国。
我原名肖新成,现年90岁,耒阳县上堡盐冲村人,几岁的时候,双亲病逝,也没有兄弟姐妹,成了孤儿。大义乡东坪村一对善良夫妻看我可怜,把收养带大,并为我改名李万,随养父之姓。养父家属于贫农,我从未上过学堂,很小就开始做家务,稍大了就去山上放牛、砍柴、割猪草,协助养父母减轻负担。
部,谷子元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何大群、雷天一分别任政治部主任、副主任。湘南各县的游击队统一整编为十二个大队、两个直属中队。当时,由“湘南挺进纵队”改编的第七大队正在招兵买马,我自动报名,荣幸地成为第七大队的队员。
湘南游击队第七大队大队长刘子剑,已经“湘南挺进纵队”,子剑,政委曾熙,政治部主任吴兰芳,活跃在大义、上堡、大和滩、天门仙一带。我们打土豪劣绅,围剿反动地主武装。
由于地下革命工作轰轰烈烈,段人范将司令部迁移到耒阳西乡大地主谢宣仁家,四周村子布满反动武装。他们手段极其毒辣,四处残废,就连他83岁的爷爷也不放过,被抓去坐牢预备打死,后来敲到350块银元,才免其一死。两名要饭的乞丐,段子为硬说是游击队的侦探,枪毙以后,暴尸三天,无人收尸。
【白文科、谢玲玲、杨敬忠夜晚采访老兵李万】
我们第七大队宣传股干事刘锐锋,大我三岁,长坪乡石枧黄泽源刘家湾人。此人有文化,有勇有谋,王化行起义就是他策动成功的,还发展唐光明、黄以菊、曾化民等知识青年和三十多名青壮年农民参加了游击队。敌人对他恨之入骨,千方百计要抓他。我听说这样一件事。有一天拂晓时分,东方呈现鱼肚之色,刘锐锋回村,村子突然被敌人包围。他迅速冲到四婶灶屋楼上。楼板上放着一个大陶瓷缸和一个一米见方的木柜。东墙向外开着一扇晒窗,窗外从墙上伸出两根晾晒东西的树条,木柜紧挨晒窗里面墙边放着,距楼北一尺多远。楼上很暗,刘锐锋双手抱胸蹲躲在这个空隙里。一个伪兵持枪冲上楼来,一脚将大瓷缸踢倒,再走到木柜跟前,揭开柜盖,见里面是空的,手上的枪往柜盖上一顿,嘴里嘀咕:“抓着就地枪毙。”刘锐锋猫在伪兵的脚底下边,伪兵没有发现就下楼去了。
四婶坐在楼下焦急,见只要伪兵一人,猜刘锐锋藏到瓦屋背上去了。从灶屋楼上下来的伪兵刚出四婶家门,第二个伪兵持枪接着又进屋来。四婶脑子很活,悟性极好,马上堵住伪兵说:“刚才一个弟兄已将我家楼上楼下全搜遍了,你要抓的人不在我家,他家住村子最北边那栋房子。去他家搜,我要出门借东西去!”第二个伪兵退回门外。四婶用铁锁把门锁上,离开自家。23名武装伪兵将整个村子搜遍,未见踪影,在村里杀鸡宰鸭,吃完饭便撤走了。就这样,刘锐锋化险为夷。
10月7日,耒阳解放。段人范率本部人马盘踞擂鼓岭,设立电台,与台北匪总部联络,乞讨给养,建立据点,与新政府相抗衡。他们在出没无常,打家劫舍,烧杀掳抢,辟谣惑众,杀害干部,破坏支前。乡间歌谣云:“匪物猖狂,群众恐慌;干部害怕,不敢下乡。”为了剿匪,136师留下一个团在耒阳,还派来两个独立团。我们七大队编入耒阳县大队,凡是见到骑马的、坐轿子的,一律就地消灭。我们中队到大河摊附近山上搜查土匪,进山时,我看到路边有个厕所,就钻入里面解手。我蹲下两分钟,远远看到两三百米处,两个壮汉抬着轿子,轿子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有的是商人打扮,还有挑夫,他们大摇大摆往河边走去。
我觉得这伙人踪迹可疑,可是我们中队的战士进山了,我急中生智,举枪朝外面打了一枪。枪声惊得这帮人慌作一团。两个抬轿子的汉子把轿子一放,拔腿就往山上跑了。只见轿子里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跟随的那帮人急忙扶起他,加快脚步往渡口走去。我怀疑这是一伙化装的土匪,顾不上解手了,穿上裤子就去追。我从厕所出来后,发现这帮人已上了河边的一艘木船,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我一路飞跑往山上追逐队伍,跑了一会,气喘吁吁,看到小路旁,我们中队指点员白文杰带着十几个战士,正在盘问两个汉子,正是刚才抬轿子的两人。我跑过去询问,方知他俩是轿夫,刚才逃走那一伙人,就是从擂鼓岭赶来乘船逃跑的段人范和他一帮手下。我真是懊恼不已,倘若动作快点,就不会让这个土匪头子跑了。后来,听说段人范跑到台湾去了。
经过近两年的战役,耒阳境内土匪肃清。1951年8月20侦查大队、县大队、县公安局侦查股、治安股等地方武装力量,以及广大民兵投入了剿匪战役。军民齐心协力,减租反霸,土地改革,深入进行肃清残匪斗争,终于彻底消灭了县境的武装匪特,收缴一大批枪支弹药,以及其他战利品等。完成湘南剿匪任务后,耒阳县大队大多数队员就退役了。此时,朝鲜前线打得激烈,我无家可归,就与部分队员选择了参加中国人民意愿军。我加入了空9师,刘锐锋分配在46军136师406团。
正轨训练,早上和下午出操、练枪,上午上政治课。三个月后,上面来了命令,我们这批新兵坐火车北上,火车经过武汉的时候,火车头留下,每一节车厢用轮船运送到对岸,与对岸铁轨上的火车头连接,继续北上,几天后抵达安东(丹东)。我分配在意愿军空9师警卫连。空军第9师组建于1950年12月20日,师长何济林,副师长李学昌,驻地吉林,担负接替苏军在吉林、哈尔滨地区城市防空任务。空9师在待命出击前,出动9架飞机参加国庆受阅。我到这支英雄部队后,空9师已派出战役机在野鲜作战,我们警卫连担任保护机场安全。记得我的排长叫钟汉生,东北人,长得牛高马大,对我很好。到了年底,朝鲜前线战事吃紧,我们师接到上级指令,预备进驻朝鲜掩护空5师、空11师作战。部分地勤部队补充到前线步兵部队。
1952年3月,我来到朝鲜,被补充到47军141师423团二营六连,成为一名战士。47军奉调入朝参战一年,经历几次大的战役,伤亡很大。1953年3月,141师在铁原、涟川一带,进行了老秃山战役。担任主攻任务的是423团一营。经过一阵激战之后,一营攻下阵地,由二营接防,我们六连摆在老秃山主阵地。敌人火力非常强,战役很激烈,我们六连打退敌人十多次反扑,我军伤亡很大。战役进行到3月25日,阵地上的三个连级干部全部负伤被送下火线。面对敌人发起的新一轮猛烈进攻,我们连的文化教员刘秉臣果敢地站了出来,代替连长指挥战役,歼敌60多名。我跟随在刘排长身边,奋勇杀敌,毙敌两人、伤敌多人。突然,几发敌炮呼啸而至,一块弹片从排长后背打进,穿过肺部,刘排长当场牺牲了。战役伤亡大,担架队先把伤员抬走,牺牲战士的遗体就由我们带走。刘秉臣要我担任背刘排长的遗体。刘排长是黑龙江人,牛高马大,我身体瘦小,背他不动。我就想了个办法,抽出他与另外两位牺牲战士的腰间皮带,把他的遗体捆绑,用皮带拖下战壕。到了平地后,我累得汗水淋漓,此时我们六连已经不见一个人影,战友们都走了。我只好咬紧牙关,把长枪背在肩膀上,用力把烈士的遗体背着,走到半路遇到一支兄弟部队,就把遗体交给这支部队了,并告知烈士的姓与番号。因为我不晓得排长的名字。这支部队的首长听我讲完前因后果,表扬了我,还留我吃了饭。我回到二营后,营长听了事情经过,夸我是“小英雄”。
老秃山战役是继上甘岭后又一次最激烈的抢夺战。美军不甘心失败,用飞机汽油弹对老秃山进行疯狂轰炸。英勇的意愿军坚守住了阵地,促使了美军重新坐回板门店的谈判桌前。我在战役中腿部受伤,送回国内医治。伤愈后,我回到家乡,安置在夏塘煤矿工作。
1956年冬,我从煤矿辞工,回村务农。如今我双目失明,独一的心愿就是能医治好眼疾,重见光明。
百战归来—耒阳老兵口述历史》审稿组
1.湖南省专家组
胡振荣(省委党史研究院院长、研究员)
彭岗(省委党史研究院二级巡视员)
刘文典(省委党史研究院综合部主任)
禹丁华(原湖南省档案馆副馆长、研究馆员)
龙琛(省档案馆利用部副主任,原《档案时空》杂志编辑)
2.耒阳市初评组
李乙平(耒阳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
李志超(耒阳市政协文教卫体和文史委主任)
何丽娟(耒阳市党史研究室副主任)
王宜泽(原耒阳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
白文科(市政协常委、市文联副主席、市民协主席)
耒阳市参战老兵口述历史采写组
总策划:耒阳市退役军人事务局、耒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总调度:王宜泽、白文科
担任采写工作的总调度、相关工作协调和后勤保障。
红1组:白文科、赵娟、谢玲玲、谷新则、朱柳婕、邓广义
红2组:谭小郴、周治中、蒋从陆
红3组:梁莹玉、贺清华、刘少斌
红4组:张育宁、虢应章、谷贤文、严志刚
红5组:龙鸿发、黄海峰、雷小专、李仕俊
红6组:曾传林、谷彦平、刘小朋
红8组:欧阳本法、龙建威、张小兵
宣传摄影组(红7组):赵娟、刘源、杨敬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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