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发了《诗经》的笔记 我们今天为什么仍要读《诗》?文中对于“风雅”“比兴”等艺术特点并未详细说明,当时说了另文详陈,今天的这篇文章就先从“赋比兴”这一表现手法开始吧。
文学要结合实践,而考虑到我作为一个追星女孩儿,为了更好地分别、说明,文中的例句我将结合追星语境使用~
我小时候学《诗经》,最头痛就是“赋比兴”的手法,哪怕老师再怎样解释“赋是敷陈其事,比是……”都没用,分不清,搞不懂。尤其老师喜欢考我们使用,拿出一首首诗来让我们逐一分辨哪一句是赋,哪一句是比,哪里又是兴,难得很!
直到今年重新翻看中国文学史的书,忽然醍醐灌顶,发现本人幼年有一个很大的误区,那就是潜意识会以为赋比兴是某种体例,不能共同存在,如果一首诗里面存在了赋,自然就不能存在兴或者比。
由此对当年的我形成很大困扰。
因而在注释开始之前,请诸公在心里默念几遍,“赋比兴是三种不同的言语表现手法,是可以在诗歌中单独、交互乃至共同存在的。”
熟读这句话后,我们开启注释。
1. 赋是敷陈其事
所谓敷陈其事,其实就是平铺直叙,再简单一点,就是叙述,讲述。讲述的可以是一种情感,也可以是一件事。只需你言之有物,都可以看作是赋。
这是一种最基本的表现手法。诗经中几乎每首诗中都有“赋”。
如《豳风·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大火向西落,九月妇女缝寒衣。十一月北风劲吹,十二月寒气袭人。没有好衣没粗衣,怎样度过这年底?正月开始修锄犁,二月下地去耕种。带着妻儿一同去,把饭送到向阳的土地上去,田官分发食物。)
这首诗是诗经中使用赋法最具代表性的一首,全诗每一句都言之有物,都在直接地陈述现实,没有比喻,没有感叹,全部都是“赋”法。
这种表现手法放在追星女孩儿身上怎样理解呢——言之有物,陈述现实,所有的感情都是直给:
“哥哥好帅!”
当然我们也可以丰富一点:
“不曾在你巅峰的时候慕名而来,不会在你低谷时离你而去。”
(源自网络)
再直白一点:
“你是我第一个真情实感去追的人,你是我第一个情愿通宵打榜的人,你是我第一个见不得受冤枉的人,你是我第一个晓得签到打头的人,你是我第一个想要粉一辈子的人。”
(源自网络)
坦白直接,不加修饰,是明显的赋法。
2.比是以彼物比此物
以彼物比此物,也可以理解为比喻。因为过于有特色,窃以为是三种手法中最容易辨别的。
在诗经中我们可以找到:
《卫风·硕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手像春荑好娇嫩,肤如凝脂多白润,颈似蝤蛴真优美,齿若瓠子最齐整。)
《魏风·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偷吃我的黍!多年辛苦养活你,我的死活你不顾。发誓从此离开你,到那理想的乐土。乐土啊美好乐土,那是安居好去处!)
前者较为直接,是明显的以物比物,比喻手法,称赞誉人的手仿佛春日的茅草一般纤细娇嫩,皮肤像凝脂一样洁白温润……后者则较为隐晦,看似是对偷吃粮食的老鼠的愤恨,实际上以老鼠暗喻压迫人民的权贵统治阶级,依旧是一种比法。
后一种比法需要特别留意,因为它需要结合全诗语境理解,体会出意在言外的指示。
除了《硕鼠》,诗经中的《螽斯》《鸱鸮(chi xiao ,一声)》,都是这种用法。
那么比法在追星生活中如何使用呢,不如想想我们那些稍显浮夸却包含真诚的彩虹屁: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像星斗坠落大海,像烟火燃向黑夜,像清风吹到夏日,像初雪覆盖冬天,你是点缀世界的美好。”
(源自网络)
将哥哥比作星斗、烟火、花朵,使用比法,抽象鲜明地表达出哥哥的美貌,正是最典型的比法。
3.兴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
“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说白了就是在注释开始之前先扯点其他的东西,或者发一点感叹,或者称赞一下不相干的东西,次要目的是寒暄暖场,避免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尴尬。为此,诗经之中,“兴”的用法多放在诗歌的开头,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或者其中某一章的首句,如,“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一般来说,兴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在诗句开头,起到调理韵律、唤起情绪的作用,我们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感叹,比如:啊。
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就是起到了一种情感的表达的作用。
如:《小雅·鸳鸯》: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双双轻飞翔,遭遇大小罗与网。祝愿君子万年寿,福禄一同来安享。)
《鸳鸯》本身是一首恭喜结婚的诗,开篇的“鸳鸯于飞,毕之罗之”,显然和整首诗的表达没有任何关联,但放在这里,就是起到了一种调理韵律,和谐节拍的作用,这就是明显的“兴”句。
对于追星女孩儿,这个尤其好理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鲨我!
这个“啊……”,就是兴,没有内涵,全是情感。
另一种兴句,则通常和下文有着隐约的内在联系,或烘托渲染环境气氛,或比附意味中心题旨,构成诗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我们都会背的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其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最明显的兴句,和诗文实际上所要咏唱的女孩儿出嫁的事件本身并没有实质上关系,但是美丽怒放的桃花却在氛围上加强了女孩儿结婚的喜庆热闹场面,起到了渲染环境气氛的作用,是一种意味暗示的连接。包括后文的“有蕡其实”“其叶蓁蓁”,都是对新娘出嫁后多子多孙、家庭幸福美满的良好祝福,同样和所咏之辞没有直接的关系。
借用此诗,换算到我们追星女孩儿的身上,正是:
“今天的天气真好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我要去见哥哥了,欢乐的心情乐逍遥。”
环境描写起到了烘托渲染的作用。
二、赋比兴的共用
如前所述,赋比兴是三种不同的言语表现手法,在一首诗中可以单独使用(如《硕鼠》,全文都是比法),也可以交互或者共同使用。
在诗经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诗是赋中用比,或者起兴后再用赋。
以我们所熟悉的那首《蒹葭》为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地方。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其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便是兴句,和注释所咏唱的对美人的追求并无直接关系,放在这里只是起到烘托环境氛围的作用,同时白露“为霜”“未晞”“未已” ,通过露水的变化也传达出一种时间的推移,是我们前文所提到的后一种兴法的使用。
而在兴句之后,诗人开始咏唱自己对伊人的爱慕和追求,这咏唱十分直接,是对事件的铺陈,也是情感的直接表达,所采用的便是“赋”法。
所以这首诗,就是在起兴之后,再以赋法续写,是赋和兴手法的结合。
再说我们所熟悉的《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此诗前两章写男子向女子求婚的过程,全用赋法,到了第三章,“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看似和后文并无直接的关系,实际上是用桑树的葱翠茂盛写女子的年轻美貌,结合下文“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展示的是女子美貌由盛而衰,随之所带来的是色衰而爱驰。是比中有兴的用法。第五章同样是赋法,写本人婚后的不幸遭遇。而在最末一章中,“淇则有岸,隰则有泮”,看似写浩浩汤汤的淇水和广阔连绵的沼泽,实际上是用两者的广阔来比喻本人痛苦的没有边际,用的是比法。
《氓》诗中有一个值得留意的知识点,就是比兴兼用的手法,类似《氓》中“桑之未落,其叶沃若”这样兼有比义的诗句在诗经中还有很多,如前文提到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同样有用桃花的美丽比喻女子的美丽的作用,《节南山》“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是兴句,同时也是以巍巍挺拔的南山比喻太史尹氏权位的显赫。
诗经之后,赋比兴在后世的发展中逐步成为我国古代诗歌文化中的一大传统,而这种“比中有兴”的用法也得到了广泛承继,比兴逐步成为一个固定的词汇,用来指诗歌的抽象思维,或有所寄托的艺术变现方式。屈原后来在《楚辞》中对这一手法有大量运用,并极大丰富了这一手法的内涵,在此不再详述,下次写屈原的时候无机会再详陈。(我怎样这么多另文详陈,啊啊,感觉不断在给本人挖坑……)
总之,赋比兴很重要,不只在诗经中大量存在,而且对我国后世文学的发展也产生了极大影响,我们今天的文学创作中依旧经常能够看到这一手法。而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了赋比兴的学习,不如回归主题,假设你现在是一个追星女孩儿,面对你喜欢的哥哥,想要有内涵无情感地向哥哥表达你的情感,你就可以说:
啊啊啊啊,哥哥好帅!
哥哥是坠入凡间的天使,一下子就砸在了我的心巴上!
~
以上。
PS:上次《诗经》的笔记中有几处错别字,修改后在此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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