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是清人沈复所作,其次要生活在乾嘉年间。彼时西风未至,盛世犹在,江南作为传统经济最为富足的地区,文风昌盛,文人也因而颇有闲情。沈复家境平平,一生可谓颠沛,如果不是留下这本回忆录,想来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
《浮生六记》虽云“六记”,但问世时,只余残卷四卷。今日我们所见所谓全本,是民国时上海世界书局推出。但据考证,其中后两记被目为伪作。
是书于清末一经刊行,即风行海内,此后流传不衰,如今更是为各路文艺青年所喜爱。
以原书“四记”而言,最动人的当是沈复对本人与陈芸生活的记述,次要集中在《闺房记乐》和《坎坷记愁》两卷,亦散见于其余两卷。发其要者,当是“情”和“趣”二字。
沈复为人儒雅,待人温和有礼,这是其长,但也胸无大志,短于运营。这使得他的性情不太计功较利,因而有时甚至显得放旷不羁,自有一份纯真。陈芸颇守礼法,但性情不无慧黠天真,与沈复适成其匹。沈复与陈芸少时一见钟情,于是结亲。婚后二人性格相投,家居时能谈诗论文、品月评花,十分亲昵。故沈复给其卧楼取名“宾香阁”,即取“芸”的清香和“相敬如宾”之意。
虽然记录的都是生活中的小事,譬如吃酱菜时的调笑、刻“愿生生世世为夫妇”之印、在家中同行并坐、乃至夫妻调笑,等等,但真情足以动人。二人沉溺其中,一次消夏赏月,情浓之时,陈芸就感慨:“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二人感情弥笃,加上沈复本就不拘礼法,二人就不无出格之处。譬如为满足陈芸赴水仙庙观灯之愿,沈复让她改扮男装。因为陈芸想一见太湖,沈复让她以归宁为名,一并出游。
点缀其间的,是种种生活中的雅趣。二人能在平凡生活中活出一份潇洒,诸如四时的赏花焚香、品诗论画,必可不少。陈芸不只善调羹汤,使普通食材变得美味,还时常别出心裁,在无限的物用中营建情趣。譬如她为沈复预备了梅花盒,用深碟六只摆成梅花形,盛放下酒小菜。又如夏日荷花初开,她用小纱囊装少许茶叶放在荷心,次日早晨取出,以雨水泡茶,“香韵尤绝”。再如她能发奇想,雇馄饨挑子,安排众人对花热饮,凡此种种。至于所记陈芸缝补衣物,以为俭省,与这些雅趣在一起,实为虽贫尤乐,竟有些颜子居陋巷,不改其乐的意味。
前面描绘的这些风雅情趣多令人畅快,到后面遭遇变故,就多令人嗟叹。因为一些事务处措不当,陈芸触怒公婆,之后又因想为沈复纳浙妓之女为妾,被公公认为不守闺训,以致两度被逐出家门。而离开家族庇护,沈复别无营生,以致家中缺衣少食。在此困境中,加上心境郁闷,最终陈芸旧疾复发而死。这也不由让人感叹,所谓情趣,在世俗衣食扰攘面前是何等脆弱。诸般欢好,如风吹流云,转眼即逝。
沈复虽然重情,但立身无术,于读书举业、持家兴治可谓全无所成,既未能走上仕宦之途,也不能行商致富,在传统中国可算不肖,这多少也是形成最终夫妻离散悲剧的缘由。然而也不必苛责沈复,否则不免似乎只要成功者才配谈感情,那感情就无非是成功的点缀了。这倒似要将人纳入同一套模式中衡量,不免偏狭。
在我看来,《浮生六记》中可见当时清中期“性灵派”的影子,倡导人的天性,追求真情实感。沈复虽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但其情也真,故能动人。书中所记闺房之乐,夫妇交首呢喃之语,别具风情。故而陈寅恪曾如此评价:“吾国文学,自来以礼法顾忌之故,不敢多言男女间关系,而于正式男女关系如夫妇者,尤少涉及。盖闺房燕昵之情意,家庭迷盐之琐屑,大抵不列于篇章,惟以笼统之词,概括言之而已。此后来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所以为例外创作。”
书中故事大多发生在苏州古城,故而沧浪亭、饮马桥等熟悉的地名一再出现。如今徜徉在苏州园林里,看着亭台水榭、雕梁画栋和假山花木,依稀能感遭到明清文人的风雅。《浮生六记》的可贵之处,就是在日常记事中留下了当时文人生活的一抹剪影,让我们感遭到百余年前普通士人的雅致生活和缠绵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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