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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油炸糕(乡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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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那年,我很饿,总是觉得饿得慌。那时总是年成不好,即便年成好,家里母亲过日子也总是细水长流,总是粗粮、细粮对付着过,倒也没饿着,但心里,说实在的,总盼望着家里来客人,因为这样,家里总会看在客人的面子上,改善一顿。

那年冬天,我记不清天有多冷了,虽然张家口坝上的天气总是很冷。反正冬天,我只要一身衣服,棉袄棉裤,最多外面套上个罩子就算很不错了,不过,倒也暖和,那时很知足,只是盼望家里能天天来客人。

冬天里的一天,村里大队干部家的大儿子要结婚仪式了,姑娘是本村的,姑娘的娘家,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这对全村的男女老少来说,的确算是个有分量的消息。那么对于我这样的,在村里没多少分量的小孩子来说,也算个好消息,看看热闹,没准还能捡块糖吃。没法,小时候嘴馋,一闻见谁家吃好的,我就腿软的走不动路了。

曾记得那时应该放寒假了,倒也没多少作业,所以,我也和忙着娶媳妇的人家一样,起了个大早。凑不起份子钱,我凑个热闹,因为那时坝上的农村,没有电,家家都是点着煤油灯,实在也没个啥特别的乐头。

说起煤油灯了,我绕两句嘴:只记得,那时的煤油四毛钱一斤,还得供应,一个月只给一斤,大多数人家,都是点的小油灯,就是用铁皮敲成的那种,侧面像个小鸟一样。现在说来,都快成文物了。里边用棉花或棉线搓成的捻子,油灯座在用木头加工出的灯座上,灯座有大约半米高。说来稀罕,但是,那时一般人家根本点不起,需要光亮的营生(坝上方言,活计的意思)就尽可能在天黑前完成,为的是省点煤油。煤油灯很呛,但那时也没觉得多呛,我的近视眼,就是那时天黑后,还紧盯着手中借来的书看,瞅的。

娶媳妇的人家从一大早就很忙碌,来来往往的人们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除了东家,帮忙的,张罗的,更多的是来捧场的。当然,来捧场的人们,早把礼钱,即份子钱预备好了。院子很大,院子的门口,大红的对联贴满了两个墙垛,而家门上,也是悬挂着喜庆的红丝绫(一品种似红绸子的布匹),进进出出的人们,总的撩一下这块红布,所以,那时我已经偷偷地对这块红布产生过思考……

院子里,张罗的人们,早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的牲口,农具也早收拾叠放起来。雇的吹鼓手(类似现在的乐队,吹拉弹唱,样样通晓,其中的次要乐器是唢呐,鼓,嚓等)也早早到了,他们都晓得这场婚礼的重要性,不敢怠慢,当然,人家也是心甘情愿,听说和东家还沾点亲戚。此时,看热闹的,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院里院外,风雨不透了。用一句时髦的话说,那真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呢。不过,这样讲,对当时的场面也一点不为过,不算很夸张。

那时的我,就夹在这样的人群中,和同龄的伙伴们,互相穿越。后来想想,那个日子,也该算为村里的一个严重的节日了,不过,就那年的这一天过。大家可能也能想到,那时的我,要想看个究竟,脖子得伸多长了。因为我没法,如果我不伸的长点,我是没机会挤到前排的,即便挤到前排,也得被人赶到后面去,谁叫我在村里没名气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盛大盛大的场面,长这么大,能见几次啊。在人群里被拨拉来拨拉去的时间里,我虽不服,但我也尽情地感遭到了热闹后面的热闹,乐在其中,至今记忆犹新。

新媳妇是怎样从她娘家娶回来的,我记不很清了,总之,新娘进院子的时候,人们是前呼后拥的,就和秋天的麦浪一样,涌来涌去。我夹在两头,随波逐流,只是,那时,很想早些长大,能看得更清楚些,就和山羊敬慕骆驼能够着院子里的树叶一样。

新娘进屋了,渐渐地,人群也开始变得没那么拥堵了。院子的功能也开始划分的清晰了,我呆在了吹鼓手的棚子边上,欣赏热闹。这些吹鼓手们(当地叫鼓将),姿势万千,还真有点《水浒传》里英雄们的豪情,吹得很卖力。帆布搭就的棚子里,鼓手们坐在围成的木板上,自然地做成方形,两头生着坝上特有的牛粪火,鼓手们摇头晃脑地,显得很美,很知足。牛粪火,燃烧着,并冒着袅袅的青烟,很蓝,而且随着风向的改变,变得愈加袅袅。(现在和城里的孩子一提牛粪火,他们就觉得是很脏的东西,其实不然,牛吃的是草,牛粪晒干了,没什么异味,不像猪粪,狗屎,因为它们是吃粮食的。我都在牛粪火里烤着土豆吃过,香得很。)

鼓手们在继续卖力地吹着,而人们也渐渐地散去。当然,是有规律地散去,因为,一部分是作为宾客,被邀请或没被邀请而自动来甩礼的,开始在总管的安排下陆续进屋就席了,就是说开始抄家伙吃了,记得我家也派出代表参加了,但不是我,是我大哥;还有的,没被轮到入席也不可能被轮到的,得,大晌午了,回家做饭吃饭去了。再剩下的,就是像我这样的,忍饥挨饿站在院子里,两手叉在袖筒里看剩余的热闹的人了。不过不止我一个,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有好几层呢。其中,有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因家里的饭还没做熟。只记得,其中还有个准新郎的堂弟弟,不停从新娘和大厨的屋里蹿进去,蹿出来的,嘴里塞着糖块,手里扬着吃完糖块剩下的糖纸,很是神气,没人难以跨越的“我骄傲啊”,让我很是羡慕,也很是嫉妒。这么多年来,我常常想,也许我后来有一段时间急剧膨胀的虚荣心,可能就是那时被严重压抑了以后的结果。

他骄傲的眼神几乎很少、也懒得看我,因为此时早有很多喜欢捧场的伙伴围在了他的身边,那时,他是至高的,无上的。我那时是这样认为的,现在还这样认为。

吹鼓手们在卖力地吹着,偶尔也有耍个懒,缓口气的,不过一旦被东家发现,是要遭到鼓乐队领班的批评的。

酒席也在继续进行着。

我也在默默地等待着。

虽然我的心里当时是那么地渴望,“如果能有人给我个油炸糕该有多好,多美啊?!(那时,当地婚丧嫁娶都选择吃油炸糕)

我卖力地等着,不怕坝上的冷,守在鼓将棚子边。虽然我的心思已经不在看鼓将的吹拉弹唱上了,但我的心里,却是在努力地渴望,“如果能有人给我个油炸糕该有多好啊?”

我的内心随着冬日的太阳渐渐偏西,渴望也变得愈加强烈。期间,东家也不断有人出来,给看热闹的人用筷子挑上一两个油炸糕或糖块,分送给其中侥幸的人吃,以示亲善。说实话,看着他们吃,我的口水呼呼地往肚里咽(说来,不怕大家笑话,我那时真的很馋),心里热切地想着,“下回该轮着我了,没准真的该轮着我了。不瞒大家说,那时辰,我的这种渴望真的是愈加强烈了,因为我能感知到我的喉结在嗓子不停地咽口水时上下动的声音。说来也奇怪,那时本人家里来客人时,母亲也做油炸糕,但我觉得人家东家家的油炸糕就是香,就是比平时自家做的香,虽然我最终也没吃过,不晓得是啥味道。后来长大了以后,我也反复揣摩过,当时为什么那么渴望呢?我觉得是:如果人家能给我一个,哪怕是让了我一句,实际没真给我吃,我也觉得很知足,因为最少我得到了一份没有被忘却的忽视,甚至是尊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热闹的人们也来来走走,换了好几拨,但痴心的我依然没动,心中的渴望依然热切。只是,东家的人出来的机会,或叫频率,是越来越少了,我的渴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那时,我曾天真地想过,如果下一次东家出来,也许,或者是一定,该轮着我了,因为看热闹的人就剩下我一个了呀。可惜的是,东家出来用筷子挑着油炸糕的人,却再也没有出来。也许,他们忘了,还有一个人,在外面等着那个馋死人的油炸糕呢。那个人,是我。(当然,我不晓得别人是怎样想的,如果和我想法一样,纯属雷同。)

天彻底黑了,我想想屋里席上喝酒行令的有幸的人们,我再次舔了舔干裂冻僵的嘴唇。此时,巧的是,我等到了大哥的出来。他吃完了饭,因为不喝酒,他比别人提前出来了。他也是家里母亲挤出了五块钱有幸作为代表参加这场意味着身份的婚礼的。

见到了大哥,我不再觉得饿了,因为他身上夹杂着席间的酒菜香气,我闻上一闻,也觉得非常过瘾,觉得解馋。我蹦蹦跳跳跟大哥往家走。突然,大哥闻到了一股烧棉花的焦糊味,凑近一瞅,再一闻,原来是我的棉鞋烧着了,已经被烧了多半个后跟,再差点就烧着肉和脚后跟了。

棉鞋是母亲冬天新做的,要穿着它过冬的。它是被鼓将棚子里用来暖和的牛粪火引着的。不幸的是,我竟然晓得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本人在娶媳妇的东家的院里,实在等不及了,我进到屋里,偷了人家一个油炸糕,藏到袖筒里,钻到草垛里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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