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表象
致帕斯夫妇
[美] 马克·斯特兰德
1
出于怎样的黑暗或需要,他想起守候
在你目光的边缘,等待那一刻当你
举头观望,透过颤抖的树叶蓦然看见
他的影子在那儿?出于怎样的地方他想起
进入那片留存的光,开口诉说,以那些远客
飘忽不定的声调,他们漫长的穿越无比艰难,
在“某个事物的汪洋”上只要一道微光可以跟随,
它打开又关闭,破灭又闪现,撒布它冷冰冰,
湿漉漉的叶子,无论哪里它都能捕捉你、裹携你
将你丢弃在你从未到过的地方,他逃脱后
用他全部的余音告诉你,这就是他的
故事,它继续,无论发生着的结局在哪里?
2
并不奇怪——因为事物映入视线,继而从视线中零落——
我们为本人清出一个空间,一片了无障碍的
宁静:一棵平常的棕榈,一块休憩的绿洲,在水池边
坐上良久,当月光营建它的宫殿,
一根根圆柱升起,一间间珊瑚室通向天井
那儿鸣禽练习它们的啁啾啼啭。
并不奇怪晚报搁而未读,并不奇怪今夜之前
发生的一切,我们本人的历史,没有打动我们。
3
它如何出场,安顿本人的情形犹如
耳中的风,最后只闻见嗡嗡声,那事物
来临的最后迹象,它这般自我生长,
萌生于嗡嗡声是因为,若非如此
它会默默无闻地死于声音的墓地,然后
一连几天或几周什么都不会发生,直至类似的东西
重又出现,一个自称是你本人的声音,一个
属于你的话音,在愿望的重负下弯曲,
抖然将你的言语变作一片平野
自始至终听得见嗡嗡声,在属于你之前
那原初的嗡嗡声,你躺下身子倾听它,
惊奇于你在说的东西是你已经的意指,
你想也许你不是本人以为的那个人,从今往后
任何你本人的意念必然包含一个有歌围绕的主体。
4
在另一个时间,我们会想晓得地球那时的容貌
如何,人们能否还像我们现在这样。在另一个时间,
他们留下的记录将会说服我们,我们并未改变
在过去可以怡然自得,在现在也不觉得孤单。
我们应该满意。可是除此之外,那看不见的
或者无法解释的,会不断存在于别处,总是可疑,
隐而不见,即便它上面的迹象——美丽的外表,
非凡的知识——指出其方式。在另一个时间,
那不可见的会定义我们,会暗示我们
说言语错了,所有的东西都被表示
错了。自我,我们会说,永远不能
凭仗一个伪装看得见,也永远不能凭空看见。
5
坐进这把椅子心中疑惑,哪里才是无穷的
诞生地,它去向哪里,它已靠得多近;又望
飘降的雪,片片雪花放大着它们触碰的一切,
改变其外形直至全然无形。它们下降时
就像被光取代的群星,或如一个个思想
在又长又空的面向未来的窗前飘移,
畏缩的,眩晕的,持续的降落,最终远离
明净的窗格,掉进无所作为的地方,
那儿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必说,因为早已明了。
当它结束时,深邃的,无以言状的白色伸延
融入了记忆,来得如此漫长,火的温暖
又将如何,让我们摆脱伤逝的哀号?
6
玫红与金光饰边的场合,其中的太阳
深深地浸入一片逐步黯黑的大海,这一些,以及更多,
令人厌倦。再次拥有整个日落,每时每刻,
当它出现时,在一个正确而详尽的记述中,只会模糊
我们对发生事物的感觉。我们能够描绘什么,
以及好东西之为好东西有着一个限度。不如期待
最微小的提示,鬼怪的一瞥——似有却无,
某个算不上情景的东西,虚悬着只为消散,这样,
当它像注定的那样离开,它的尾迹里便没有失落感的涌动。
房屋,花园,流浪的狗,让它们成为
缺席的代理,不可言传的一个咒语。
后院是红的,我们很熟悉。教堂钟
敲响钟点。还有什么?食物的气味,
晚餐最初的痕迹,全都不在了。杯子冲洗了。
邻居睡了。同样的日子会回来吗,还有与之相伴的
我们对于不断身居其中的惊愕,或将只是一阵阴霾
弥散在心灵的背后,抹除事件,一个接着
一个,如此草率它们或许一开始就已迷失?
画皮 译
| 马克·斯特兰德(Mark Strand,1934—2014),美国桂冠诗人,普利策奖、华莱士·史蒂文斯奖得主,以诗歌闻名,其诗歌的创作风格影响了一代美国诗人。1934年出生于加拿大爱德华王子岛,后随父母移居美国。1959年获耶鲁大学美术学士学位,1962年获艾奥瓦大学文学硕士学位。1964年诗集处女作《睁着一只眼睛睡觉》出版,确立了其兼具珍贵创造力与优雅气质的诗人身份。斯特兰德的诗被译成30多种言语,获得众多荣誉和奖项,包括博林根奖、普利策奖、华莱士·史蒂文斯奖,以及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诗歌金奖等。先后在艾奥瓦大学、耶鲁大学、哈佛大学等高校任教,2005年起担任哥伦比亚大学英语与比较文学教授。2014年11月29日在纽约去世。
* 本诗选自 《诗光年·飞地诗歌历》 十一月二十二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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