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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勇专栏14年前《底层的热力》所写的乡友们可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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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前《底层的热力》所写的乡友们可安在?

[编者语]《上海文学》2003年第3期,我县作家李伯勇写于2002年的散文《底层的热力》上了封面要目。这篇纪实散文分“乡情”“父亲、儿子、兄弟”“奶奶、孙女”“湘赣女人、女儿”等数章,分别叙写了东山镇丰田村钟守全及子女钟传斌、钟癸莲家事,黄埠镇胡扬才及子女胡江、胡燕、胡健、胡小红、胡春家事,平富乡大潭村蔡小凤同奶奶和母亲家事,湘赣女郭金华、郭广灵、郭世繁家事,写了年轻一代的艰苦奋斗和浓厚乡情和亲情。一晃又是十多年,乡村这些场景还在吗?这些乡友可安在?李伯勇这篇文章保存了这段历史记忆。人世沧桑,肯定又有可歌可泣的新篇章。如有兴味者,可与李伯勇联系。

底层的热力

李伯勇

(载《上海文学》2003年第3期)

乡情

四月的山乡由淡绿而浓绿,四月的播种绿色展示希望的季节。四月晴暖或寒雨的日子里,我又一奔赴山乡。每隔一段时间我总要逃离喧闹的城市,一头扎进绿色宁静的山乡,那里流淌着无边的、月华般的静宁与安详。

由于大量的农村男女青年上出务工,田地里不再有80年代初刚刚包产到户人头攒动轰轰扬扬高春耕的景象,而留守家园的中老年人默默地担承起种田责任。人平只那么几分田;在这极为无限的耕地,乡民依然倾注全部的热忱,涵养成着土地的热力。土地已成了中国农民不可缺的精神维系和生存维系。

我来到公路旁边的东山镇丰田村钟守全家门口。一溜几间白灰土房铁锁把门,屋前的水泥晒场落着一层枯黄的落叶,情形有些清冷。这条山坑寂寥。可以断定,这家农户有过兴隆热腾的光顾。果然,前几年——90年代初,钟守全家,种了5亩田,养了10多头猪,他当过村干部,脑瓜子不笨,实干有闯劲,98年又开始规模养成鸡,办了出栏千鸡的养鸡场,还向农信社贷款买了农用汽车。老大传文做木匠,老二传武搞贩运,妯娌忙种养,老三传斌和满女癸莲读书。顺遂红火的小康生活刚刚抹开了缝。

可是,里里外外的生活巨变——农家无从把握的剧变又一次扑到门槛,老天爷总是让人的愿望落空,把乡民赶进困厄的死角。传统木匠活冷落了——如今都兴水泥平顶房铝合金门窗,新颖实用的家具都是工厂化流水线的产物。传统种植缺乏竞争力。更不幸的,是车子连年出事故——都在广东同一地方翻车。守全只让儿子就近驾车,跑长途叫儿子押车,另请司机,同样没有躲开车祸。如此“又屙又沤”,不只挣不来钱,还贷落空,而冗赘的税费不减,种养成成本大增,谷物禽畜换不了几个钱。眨眼之间,他家生活艰涩起来。

好在不离土却可离乡,老大老二带着家眷去了广东。乡民的责任没个穷尽,山里做父母的永远服膺儿子,老俩口也跟着外出轮番为老大老二带儿女。这一年——98年,传斌考入赣南师院,癸莲成绩好却不敢报高中,体恤家里,但也考上中专——樟树农校。家里旺气尚存,守全颇感欣慰。上犹是客家人聚集地之一,向来把读书当作出人头地——复兴家风的选择,千百年来反复证明,无论什么社会动荡,“唯有读书高”的人生信条在乡村坚如磐石。

于是守全又心甘情愿地把供儿女读大中专的重担压上本人苍老的肩膀。

这一年定全卖谷物禽畜,同时向亲戚朋友借,凑齐了数千元学费。第二个学年,鸡场发鸡瘟。他束手无策,学费再也无从筹集,向亲朋挪借的人情压得他直不起腰。而农信社他仍欠一万多。他直冒虚汗!

此时,筹资供子女读大学正是乡村的抢手话题也一道难题,同样是山乡学子的一次人生搏击。96年某乡一农家子弟考入一所重点大学,他丧母,中年的父亲生活能力差,家里全靠年迈的爷爷把舵。在乡村一个得到女人的家几乎不能算家,因而为他父亲续弦是爷爷坚定的想法,于是爷爷叫他不要读大学,一切等娶回后娘再讲。乡村一个年轻人读书及前程的决定权往往握住老一辈手中。50年代油石乡清溪村谢某考上大学,真是中状元啊,村人叹羡,家人狂喜,可家穷村子也穷,人的眼光超不出村子这一小圈圈,只要干瞪眼。可谢某偏偏吞不下这口气。精神崩溃,狂郁吐血而死。好事坏事总是结伴而来,祸福总在片刻之间。80年代新田村一位只差几分而落榜,精神失常,在家吃过饭就往乡政府赶,学着上班的人,神气兮兮,不时发出傻笑。——现在他会重蹈覆辙吗?毕竟是90年代,他敢向命运抗争!他咚地跪到爷爷面前恳求道:“父亲娶以后无机会,而我的机会只要这一次,影响我一辈子,让我读书吧!”爷爷落泪了,终于听从了他的意愿。不过,家里拿不了钱。天无绝人之路,消息传开,农村信誉社大受感动,为他办理了助学贷款。于是他柳暗花明地踏上求学之路……

生活与热力共存。

父亲、儿子、兄弟

80年代初农村改革——包产到户,乡村好像步入复苏的春天,只需稍加留意,就能发觉乡村深入农民的心灵深处开始与几乎中缀的的传统文化相衔接,比如清明时节冬至时分家家户户大张旗鼓地扫墓,凭吊先人与远祖,乡民依然深信先祖掌管着后人的福祉;元霄里农户按姓氏自发地舞龙;稍后,各姓氏掀起续修族谱的热潮,敲锣打鼓响彻鞭炮迎送谱牒……你还可以看到,政府要农民如此这般,农民却爱理不理敷衍搪塞,而农民宁肯节衣缩食也情愿投劳建祠堂寺庙。这说明生活变革着也动荡着,农民在乎自家的祖宗——情感维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根”的生存了。如今他们可以大胆地诉诸这种精神需求。而情感的维系植根于血缘亲缘,由此确立中国乡土的精神支柱。

最显著的是“读书中状元”——读书热的衰亡。乡村不断认为,跳出家门,做官发财,成才,做荣宗耀祖的大事业,体面地生活,唯经读书一途。过去小学中学不过算秀才举人,现在应瞄准状元——读大学,能出国留洋便是状元中的状元。客家人从来留意读书,以读书为乐读书为荣,乡间流传许多母教子、妻促夫读书上进和家庭家族供子弟读书的佳话。几乎所有的姓氏谱牒都有“设置祭产(公田)以供赞助和奖励求学”的记载,以学历码定奖学金。这些都是乡间(民间)自行订立的,属乡民的盲目行为,也是乡村一道初始集体主义情愫的体现。

不过,对黄埠镇埠前村的原支书胡扬才来说,下狠劲全力以赴帮促子女及村人读书升大学,恐怕更次要的是基于他的人生感悟和责任。

村里人口一年比一年多,耕地只会减少,青年人应该“出去”,而读书出去是最体面最牢靠的路子。村里解放后到改革开放前只要一人毕业于江西师范学院。村里人已感遭到了地少的压力,一人出去实际为村里减少3人(包括老婆、孩子),于是80年代村里订立助学制度,凡考入一个正轨大学的村里给120元,中专90元。村里再穷也必须挤出这点钱。于是你追我赶的学风很快衰亡。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总人口才八、九百人的埠前村,大学毕业和正在读大学的有27人。

胡扬才家更是威望看涨。他1女5子。老大胡江文革期间初中毕业。女儿胡燕高中毕业。80年代末老二胡健以高分考入清华大学,填补了学校空白,据学校老师引见,他喜欢体育,有社会活动能力,不是死读书,真正是德智体美全面目发展的学生,现在广东工作。老三胡小红考入赣南师院,现在福建工作。老五胡春毕业于中山大学,现在深圳某报工作。胡家成了最有说服力的农户。扬才的不畏困难,助桀为虐、富有同情心责任感也时时滋养着子女的心灵。现在他已不在其位,仍不时接受村内村外请求,毅然前往广东福建为家乡的打工仔讨回公道。这说明,在乡村一个好的有上进心的家庭对后辈的健康成长多么重要,它是蕴涵热力之所。

他幼年丧母,父60年大饥荒病故,3兄弟中老二过房。因家庭困难,他17岁初中停学。长子当爷,他带着老二过生活,本人成家,也帮老二成家。他默默地承担起责任,同时播洒着亲情和温情。为着家里不再破碎,子女学习有个良好的依傍,他几次辞别有稳定收 入而且体面的工作,回家务农,默默而坦荡地自我牺牲,“肩住黑暗的闸门,把孩子引到光明的地方去”。

可以想见,为让子女安心完成学业,他承受了多大的]经济压力!那时他已“退位”,幸亏老大胡江已承继他的品性,外现搞副业(打钨砂),无私地奉献,供弟弟读书,还使全家盖上粉刷的新房,这是成才的弟弟们铭记在心的。当然,作为父亲,扬才筹措了儿子读大学最次要的费用,他也是向农信社申请到了助学贷款。这篇文章例举的几个事例几乎都与农信社有关,这正好说明了现代农村离不开现代金融。农业合作社(公社)现已消亡,供销合作社已名存实亡,而农信社依然生机焕发,因为它真正扎根于乡村。

底层的热力不会衰退,乡土的热力是永久的。

那天我去胡家,扬才夫妇去了外省的儿子那里,胡江的84岁丈母娘过来看家。说是看家,其实仍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老人告诉说,胡江两个儿子在县中读书,家里剩下两夫妇,胡江在离家好几里外的黄埠镇浇铸涵管,家里实际剩下老婆,他老婆种了大片花生,还养了猪和禽。过年在外国处省的儿子媳妇孩子都会回来团聚,年后上路,每人带些香肠、板鸭和花生。成才的弟弟不缺钱和物,而是把一份轻飘飘的血肉情感乡村情感盛在心头,父子情母子情兄弟情乡土情尽在其中。

在马来西亚的小红已给胡江办好护照,要哥哥去那里打工。这也是当家人胡扬才叮嘱的:胡江没读大学,但对家里贡献很大,出人头地的弟弟不能忘记还在农村的哥哥,但兄弟给钱总不是办法,也有碍于男人尊严,帮他出去靠本人的技术和劳动挣钱是上策。

我在水泥公路的旁边找到了正在埋头劳作的胡江。日头很猛。他没戴草帽,一个人默默地拌料,浇铸,拆模装模,坪地上划一地放着几百个不同规格的涵管。他住的是盖油毡的简易工棚。他说他做的能保证质量,经长途运输不会损坏,包工头向他订货。我说你一个人做出这么多!他说,这批不多,去年的一批就有一千多个。我感受着他的沉静和顽韧。一点也看不出他即将出国打工,看不出他有几个读书大学有出息的弟弟,他不凄惶,一点不为本人留在农村沮丧。他边做边说,他天天傍黑回家,换衣服,一个早前往上工。

这就是乡土男人,他以本人特有的方式维系着妻子,维系着家——最深层的乡土情感……

奶奶、孙女

那天,我来到边远的平富乡中心小学,为玲珑小巧洁净清秀的校舍而惊讶感叹。校舍是上海宝钢捐资修建的,飘洒着希望工程的雨露。不过,据我了解,近年那种全社会积极捐赠的风光不再,另一项叫吴伟儿童教育基金会的开始启动,全县有180个贫儿童可享受每年100元补助经费。校长翻开一叠申请补助的名单,可见此地之贫困,实在僧多粥少,一个乡小又能分得几个名额?

我更听到了近些年乡村家庭的震荡:有的为躲计划生育,年轻夫妇毅然出走,把只要几岁的女儿留在家里,有的外出打工另觅新欢,弃家里妻儿而不顾,有的因天灾人祸失夫,年轻妻子改嫁,一切的精神打击全落在幼小生命上!乡村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艰难超乎城里人想像。有的读了小学就别想继续读初中,有的连小学也不能读完。

老师向我引见,11岁读大潭村小二年级的蔡小凤,其父因石灰窑塌顶而亡,其母改嫁,2岁时被奶奶“旧脑筋”要了回来,她家困苦被报道出去后,赣州市电视台发动企业人士募捐3千元,以她的名义存在在学校,他的学隐晦决了,但是,她奶奶三番几次要求取出钱另存。这老人太不懂事,思想落后,不相信学校。一些教师忿忿不平。

我打着雨伞穿着长筒靴在泥泞路上跋涉了一个多钟头,来到村小,又来到小凤娘改嫁的邻村朱家,随后又来到期小凤家,所见所闻,跟中心校引见的完全不同,现象与对现实的确认南猿而北辙,个中缺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环节?这是栋风雨飘摇晦暗的老屋,厅子的瓦面木料被拆走而成了杂草丛生的小空坪,70多岁的奶奶跟小凤合住一小房间,一间小灶间光线晦暗,家具都陈旧而苍老。晾晒着的小凤鲜亮的衣衫(捐送)给老屋注进青春的气味。由于下雨,老人把盛有十来只雏鸡的鸡笼放进灶间,她护着幼小的牲灵。

老人说,那年因塌窑(村人办的小石灰窑)儿子遭损,同年,70多岁的老伴病亡,她恳求儿媳再呆一年。次年,儿媳带着小凤改嫁,于是家里只剩下她孤寂一人。老人老屋更是被人忽视的存在,有谁估量过老人的忧伤悲绝?有谁料到忧伤中老人默默奋起,顽强地开辟新的生活之路?

老人告诉我,小凤的娘先嫁给邻乡一个开小店的男人。老人要回了小凤,“她是蔡家的人”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老人被讥笑为“旧脑筋”)。完全可以想像,细小的小凤多么不情愿不习惯,哭呀闹呀,身体瘦了,甚至还生了病,老人还加增了活儿加增了累,但老人心甘情愿!因为孙女就是她心中独一最初的希望!山里人把血亲看作是最牢靠的希望,即便幼小孱弱甚至残疾的生命,老人都呵护依持,于是有了心灵的实在,任何艰难困苦都能安然面对。血缘亲情使山里人从无望中繁殖动活泼希望。在苍老的奶奶心目中——现实也是,在对她关切和扶携之中,老人的希望逼真了,一颗心也踏实了,所以,付出就是报答——心灵的报答。这就能解释,济困扶危滋养弱势者是人性伟大所在,山里老人平平常常地显现人性的光辉。当然,老人不会这么理性地表白,她挂在嘴里的只是一句极为朴素的话:“孙女在跟前,能使唤,更暖和。”

如今祖孙相依为命。小凤带中饭上学。老人家有1亩耕地,以前租出0.5亩(无偿由租户种早稻,随后把田翻耕好交回东家种晚稻),今年老人全要回本人种。小凤一天天长大,老人的希望也在充实长大,她没有想到年岁不饶人,本人一年年老迈,身体一年年佝偻,她平静如水。

老人把数千元捐款要回,跟村支书联名存进银行。大家都晓得也紧盯之笔款,担心老人花掉。其实,老人家里需要钱;我也从她口中听出,她想维修快要崩塌的住房,但她表白这笔钱一定用在小凤读书上!她固然有不怎样相信中心校的一面,但她这么做,不正是为呵护和强化植根心底的希望吗!

我还得知,小凤的娘现在的男人和家,是第二次改嫁的选择。那个小店的男人病亡。这样她同原先的蔡家近了,也同女儿近了。小凤有时去她那里。不过,后夫也有个与小凤同岁同班的女儿。两个小孩不搭话,有种天然的排斥。这是现在乡村才有的新的情感问题。必须面对,“处理”却没有现成的答案,相信年轻的生命自会踏出一条新路,最终能够理解。乡间朴实的人性泉水般不息地流淌。

湘赣女人、女儿

一个底层女人——湘赣女人进入了我的视野。

郭金华是湖南桂东人,早年丧夫,带着两个女儿过活,日脚艰苦。在湖南她由青年而中年,虽是艰难,但生命的风采没有衰退,坚强的个性掩藏在她善良柔弱的容貌里,显露在她家被人忽视的生活中,两个女儿跟她姓郭就是小小的证明。

她把本人的幸福跟两个女儿紧紧串在一起,她选择新的对象包含对女儿读书成才的考虑。自然,她独立支撑两个女儿的学业是勉为其难的。上犹南河一村由民办而公办的教师黄某不幸丧妻,对郭金华非常中意。1996年她带着15岁的大女儿郭广灵和10岁的小女儿郭世繁到江西——南河一村,她不只寻找着本人的幸福和归宿,同时也怀惴对女儿读书成才的思虑。女儿是她最深层的情感维系。她明确地表白:黄家必须供她两个女儿读书,直到大学。黄某满口应诺:考上北大清华他担任到底。她感到欣慰,再累再苦也在所不计。金华把一家三口的户口迁到黄家,与黄某结成一家。村民都说她的好。她由一个湘人成了一个赣人。

两个女儿懂事,刻苦,上进。1997年广灵初中毕业考入赣州农校,黄某就变脸,提出广灵要与本人弱智有眼疾的儿子成亲,他娶郭金华一举两得的真实企图昭然若揭。金华当然不答应。黄某显露蛮横本相,抓住她是外地人举目无亲的弱势,时时怒斥打压她们母女。村人和学校做调解无效。金华好景昙花一现。她对黄某凶横无法忍耐。镇政府、村委会和学校反复做调解,缓和矛盾。但黄某一点不改。为本人更为女儿,金华98年3月同黄某离婚。

这就意味着,她们母女三人必须搬出南河一村,另找住处。一个没正式工作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乡村女人带着两个读书的女儿一下子被抛入底层的底层。她不悲天恸地怨天尤人,在县城东门——城乡结合部租了农家一间斗室连同一个小披舍安顿下来,她立即加入了贩卖小菜的行列,以每月二百多块的纯收入撑起一家三口的生活,撑起一方天空!

广灵读赣州农校。99年世繁小学升中学,在上犹中学初中尖子班名列前矛。趁去赣州调小菜,金华常把炒好的腌菜带给广灵。世繁的同学的母亲送了好些旧衣物,过年时还送上香肠板鸭(刚离婚另过那年,一家过年没吃肉)。广灵农校毕业,又萌生“成人自学高考”,要取个正合理当的大学文凭,她一边在赣州务工(打字)一边自学。

天晴下雨暑酷凉寒,金华一天也粗疏不得,清晨4点起床,一个早进入蔬菜市场,晚上7点多才收摊。她已显现与年龄不相符的憔悴。

最使她焦虑而束手无策的,莫过于两个女儿的学费了。贫苦的家境,母亲的自尊自强激励女儿奋发向上,但在学费上,女儿无能为力。

90年代初在上犹开始实施的希望工程在90年代末大为降温。据了解,全国如火如荼展开的希望工程,开始其重点是建希望学校,继而救助义务教育阶段的贫困学生,标准不高,处理每个学期学杂费几十元。“希望工程”已深入人心家喻户晓,社会上很大一部分贫困群体把希望寄托在“希望工程”上,但是,现实情况是,社会捐助急剧下降,“希望工程”急剧衰退,共青团地方对此有察觉,正考虑以新的方式使其升温(吴伟儿童教育基金启动)。因而,广灵世繁姐妹没沾上“希望工程”的雨露。

这时,一位副县长得知她们的窘境,马上叫她同农信社联系。金华喜出望外又忐忑不安。

她对县城不熟,敬畏单位,何况她不能过多地放下卖菜的时间找“银行黄主任”。她分不清具体的银行,在两三百米街上她竟找了三天!银行工作人员没设身处地着想敷衍应付也是个缘由。那次,她终于走进黄主任办公室,办理助学贷款3000元时,不由潸潸泪下,她再也禁不住哭起来。她是坚强自尊女人的哭泣!她融入了社会,社会做后盾,她和女儿不是孤单的,无助的。

世繁性情内向。虽然学校给了优惠和照顾,任课老师替她担待,她还是碰上没钱缴费不发书的尴尬(我读书时也饱尝过此种苦涩 ,后来借钱交了学费,课本却没了。但愿人间艰苦辛酸成为她——底层人人生搏击永远的动力!

当我得知其人其事,那天,我便去农贸市场找她。她正在卖菜,面前地上摆着几小堆茄子辣椒等菜蔬。人丛里她并不引人瞩目,一身朴素的流行时装,后来我才晓得,她一身朴素的流行时装都是别人送的。我怎敢耽误她的活计呢?只要晚上进行看望

晚上八点,经附近几个人指点,我找到她的家。要在平时我决不会想到这夹缝般土巴巴的披舍里住着一家三口人——一位中年女人和她两个花季女儿。她刚回来正在门口卸板车,车身靠在外面墙上,车轮搬进屋里。她赶紧打开煤灶烧开水。一贫如洗,连黑白电视也没有,一张小方桌几张小木凳,三个人就把屋子挤满了。她对关怀协助他的人深表感激,她没有诉苦,她讲她的作息时间,讲好心人怎样协助她一家,讲得最多的是两个女儿的学习,她为女儿的努力上进而欣慰。她进里间拿出一大张广灵写的毛笔字,字拳头大,一笔一划方正无力。她说大女回来喜欢练字。我晓得,作为学习环境,这里欠佳,但广灵是通过写毛笔字来砺志的,当然,也给辛劳的母亲以看得见的抚慰。

“母不嫌子丑,子不嫌母穷”的人间至情在这底层又获得感人的印证。

生命如风,生活如潮,那种植根于血亲的乡土内在精神正挺到极限,恰恰又说明它正在震裂之中,或者说它正临现代转型。检视百年动荡的中国,它深受摧折,精神之熵的后果是深巨的,面对并承受的都是乡土,但是,它依然是永远的中国也是人类的人性之源精神之源。

哦,无边的底层,无边的生活,无边的热力……

2002年5月22日

黄埠镇, 东山镇, 丰田, 上海,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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