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的推演,《诗经》中,十五国风的分部目录大概率不是孔子搞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存在。那么《邶风.柏舟》这首诗大概本来就是邶风的第一首诗。
因而不能绝对确定《柏舟》就是邶风的第一首,然而它比其他的诗更有可能是邶风的第一首诗。
这种分析是有意义的。而且这种推演不但对这首诗和邶风适用,对十五国风全都适用。
而我们晓得,十五国风中的鄘风,第一首诗好巧不巧,也叫做《柏舟》。
这两首诗的首句一模一样,情绪也相近,都有抒发不满的感觉在里面。而且鄘和邶两地紧邻,都是属于卫国的地方。
引自网络:听说周武王灭殷以后,便将纣的京都沬(今河南淇县西北)附近地区封给纣的儿子武庚禄父,并将其地分而为三:北为邶(今河南汤阴县东南),南为鄘(今河南卫辉东北),东为卫(今河南淇县附近)。
综上,也就是说,很大概率上,《诗》原来的整理者,在这两个相邻的地域,都选了一首叫做《柏舟》的诗,且都作为组诗的第一首。要说这个纯属巧合,没有其它含义,我是绝对不肯相信的。
大猪碰巧是春秋郑国、卫国地方的人,我晓得那里并非水乡,乘船绝不是日常行为或文娱活动。所以这两部国风都以泛舟为第一首诗,无疑更不寻常。
而能把两地和泛舟连在一起的,是因为当时黄河故道从那里经过。当年黄河上没有桥,因而船一定比现在多——晋国人出兵城濮、邲、鄢陵,千军万马过黄河都得坐船。然而除了黄河沿线,那个地区见到船的几率无疑不大。而如果自洛阳出发乘船顺流而下,将会先至于鄘,后至于邶,这就是两首《柏舟》背后的联系。
暂且放下这些线索,尝试解读一下这两首诗。
先解读《鄘风.柏舟》,因为鄘地在上游。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dàn)彼两髦(máo),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tè)。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柏木生长慢、质地好,在华北以北属于顶好的木头。柏木是贵族才有能力大量使用的。故“柏舟”其实是很讲究的船,坐船这个人多半是贵族。
髧彼两髦:髧和髦都是长发下垂的样子,因而这句话实指披头分发。
实维我仪:我就是这个样子!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这一句,我觉得当作一句骂人的话随便翻翻就好了。
并且,这首诗的两句话的意思基本上一样:
我尝坐柏舟,航行于河中,抽象不整理,头发乱如蓬。意恣霍利谢特,他娘的先人,坎坷路难行!
我尝坐柏舟,航行于河边,酒后仪容变,头发蓬蓬乱。意恣霍利谢特,他娘的先人,前途看不见!
所以这首诗其实很简单,写这个人乘舟航行,放下已经的矜持,如今披头分发,完全不顾抽象。根据后文的线索,他很可能喝多了,就是这样。
在我看来,这首诗不需要过度解读,它的意思并不完整,只是一段情绪的宣泄。然而,把它跟《邶风.柏舟》一起来读,就完整了。
《邶风.柏舟》这首诗,之前被解读为女子在家里遭到冤枉,几乎荒谬得不值一驳。微我无酒、威仪棣棣、不能奋飞这些说法,无疑应该属于男性。整首诗没有一句话指向讲的是女子。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耿耿,满怀思绪;微,不是;敖,放松的形态。
坐船出行,随水漂流;然而全无睡意,有事顶在心头。并非酒喝完了,但是不想再喝,现在心态放松,坐在船头看河水、看夜里的风景。
这里可以看出,主人公的出行条件相当不错,不但船很讲究,酒还管够,应该算是腐败出游。接上面《鄘风.柏舟》的故事,可知主人公不是贪杯之人,然而一度喝酒发了疯癫,指天骂地,此刻却已悄然恢复了平静。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的心不像镜子,能容世间万物。我曾信任兄弟,他们却靠不住。想要推心置腹,他们却翻脸发怒。
主人公是贵族,故其兄弟亦为贵族。怒,固然可以指发怒、迸发,但这里指背叛可能更贴切。这一段是回溯之前发生的事。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我的心不是鹅卵石,不可以随便转向。我的心不是软席子,不可以随便卷藏。我有男子的威仪和坚持,这些事没得商量。
这一诗句,与《王风.黍离》中“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感觉几乎太像了——铮铮有声,不是吗。
忧心悄然,愠于群小。觏(gòu)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biāo)。
寤,醒;辟,开辟;因而寤辟就是恍然醒悟,想通了。摽,倚仗,凭籍,引申为信心。
心里暗自烦恼,只因得罪了一群小人,因而蒙受了许多不幸和欺侮,此刻静下来想一想,忽然醒悟,又找回了信心。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居,停留;诸,辩也,碎碎念叨;迭,反复;微,反复、亦有卑微之意。匪浣衣,脏衣服。
如果停留在这些回忆里喋喋不休,不免自怨自艾、太过卑微。心里的负面情绪,就像身上的脏衣服——衣服脏了能洗净,负面情绪也可以驱散。此刻静心想一想——正是因为沉溺于烦恼——才使我不能展翅高飞。
这首诗解读的重点是,它不是悲切哀怨的,而是平静的讲述,并且最初藏有反转。
适当补足诗中省略的字句,可知《邶风.柏舟》接在《鄘风.柏舟》之后,共同讲述了一个完整的小故事,也是一段心路历程:主人公遭遇了背叛和屈辱,他乘船沿黄河下行,走到鄘地的时候还伤心癫狂,然而船到了邶地,他就已经整理好了心态,从负面情绪中脱离,决定丢掉过往,起身去做本人要做的事。
不做这样解读。全诗最初的“奋飞”就不能合理解释。
这哪里是怨女的故事,这首诗之前的解读似乎来自毛诗,是以弱者心态解读强者,几乎LOW到家了,以讹传讹误人不浅。
所以《鄘风.柏舟》和《邶风.柏舟》,其实可以理解为是一首诗拆成了两部份,分别放在了两国风中。不只如此,《王风》的第一首《黍离》放在这两首柏舟之前,也能完美衔接。这三首诗都出现在所在分部的第一首,绝非偶然。
胆子再大一点,甚至可以推测:
其一,这可以解释为什么邶风、鄘风、卫风都属于卫国的诗歌却没有合成卫风一部,而是拆成三部分——就为了讲这个故事。
其二,十五国风现今的陈列顺序是邶风、鄘风、卫风、王风。至多局部应该是王风、鄘风、邶风才更合理。
而能做出这些大胆的安排,这个人只能是在孔子之前整理《诗经》的那个人——他利用了本人经手整理诗歌的权力,把这几首诗放在各个分部的开头,因为这些是他本人的一段重要回忆——这隐秘地暗示,这个整理诗歌的人,正是这几首诗的作者本人。
这位主人公就是我们的老子。我们已知他有这样的经历。
大概在公元前536年,当时老子三十六岁,还很年轻,但他已经担任周守藏室史十五年,学问等身。他在野堂上得罪了有势力的贵族,遭到免职,不得不离开周王室。周景王对他很好,给他安排了优渥的物质条件,确保他出奔期间衣食无忧,并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老子很可能是成年后第一次出远门。他离开洛阳之际,在生活多年的土地上,作《王风.黍离》表达对故乡和景王的眷恋,然后在黄河登船顺流而下,行经鄘地时,醉酒伫立船头,破口大骂,作《鄘风.柏舟》;船行至邶地,从宿醉中醒来,他结束了本人的低迷,作《邶风.柏舟》。决定回头做本人的事——采集诗歌。
这是老子自我疗愈的故事。老子调整形态就这么快,因为他是一个能够主宰本人的人。
我相信,这几首诗就是《诗经.十五国风》的起点。老子免官五年并未闲居,他后来走遍天下搜集各国诗歌。这些诗歌是:
《王风》、《鄘风》、《邶风》、《卫风》、《曹风》、《鲁风》、《齐风》、《魏风》、《唐风》、《豳风》、《秦风》、《楚风》、《陈风》、《桧风》、《郑风》、《宋风》、《周南》。
这些篇目与现今不完全相同,背后是另一个有点长的故事。
五年之后,老子携带周游天下搜集的近三千首诗歌回到洛邑,他整理这些诗,以地点分门别类,把《黍离》和两首《柏舟》放在了诗集里关键的位置。
这两首柏舟诗里的故事,老子并不在乎我们能否读懂,因为这是他写给本人的诗。
后来,孔子在《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中假托季札之语,评价: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
可知孔子是懂这些诗的,因为这两首柏舟之诗的情境,正是“忧而不困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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