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君子劳心，小人劳力。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子以母贵，母以子贵。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我孰于城北徐公美?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礼生于有而废于无。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计，惟倜傥非常之人称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分割天下，分裂河山。鞭笞天下，威震四海。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吾常以为然，徒虚语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羸。物有同类而殊能者。（二）
胡地玄冰，边土惨烈，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身出礼仪之乡，而入无知之俗。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杀身无益，适足增羞。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偷生之士，惜死之人。丁年逢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相去万里，人绝路殊。身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此言虽小，可以喻大。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家居治产业，起室宅，以财自娱。君子游道，乐以忘忧。亲贤臣，远小人。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云。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日薄西山，气味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乌鸟之情，愿乞终养。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三）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童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田日涩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羡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绚丽。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今世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为所闻叹惋。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四）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文武并用，垂拱而治。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宙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而风云变色。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千里逢迎，高朋满座。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桂殿兰宫。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无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有怀投笔。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胜地不常，盛筵难再。临别赠言，登高作赋。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五）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一登龙门，则身价十倍。龙蟠凤逸之士，皆欲收名定价于君候。君侯不以富贵而骄之，寒贱而忽之。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三十成文章。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文章之司命，人物之权衡，一经品题，便为佳士。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以才名见知，以洁白见赏。倘急难有用，敢效微躯。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鸟飞不下，兽铤亡群。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孔子云，何陋之有？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一肌一容，静态极妍。鼎铛玉石，金块珠砾。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六）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虽有名马，只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现。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圣人之所以为圣，哲人所能。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虽劳无愧，吾心安焉。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世之龌龊者，不足以语之。贫贱也，衣食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为我吊望诸君之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候不去其乡为法。伯乐一过，冀北之野，群马遂空。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嘻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问业焉。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一与汝就食江南，伶仃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承先人后者，在孙为汝，在子为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唯此而已。汝时犹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天者诚难测，神者诚难明。理者不可推，寿者不可知。言有穷而情不可终。（七）
所以游皆当世名人。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虽曰爱之，其实害之。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物。见公之作，知公之志。若牛马之饮于溪，若熊罴之登于山。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迁客骚人，多会于此。登斯楼也，只要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波涛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微斯人，吾谁与归？公既沒，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虽位高禄厚，而贫终其身。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祸患常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荣，今昔之所同也。噫嘻，此秋声也，胡为乎来哉?草木无情，有时凋谢。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荒烟野蔓，荆棘纵横。（图片来源于网络）（八）
国以一人心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唯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非有平生之素，猝然相遇于草野之间。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其状貌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足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贾生志大而量小，才不足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向之十余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己。人不可苟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在天为星斗，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明则复为人。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夺三军之帅。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才本王佐，学为帝师。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疏。（图片来源于网络）（九）
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圣言幽远，末学支离。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无为三公者。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呜呼，此吾故人陈季常也，何为而在此?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时豪士。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其家在洛阳，园宅绚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气充乎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世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弃，求天下奇闻壮观，以致天地之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高，北顾黄河之奔腾，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禀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于此也。人之所学也，不至其大，虽多而何为。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矣。太尉苟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其风流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图片来源于网络）（十）
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尽吾志也，而不能至也，可以无悔矣。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临上而俯视，绝壑万仞，杳莫测其所穷，肝胆为之掉栗。成都，川蜀之要地。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枝玉树也；露蚕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磷萤火，昔日金缸华烛也；丹枫白荻，昔日之术锦齐纨也。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智可以谋人，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工于谋人，拙于谋天。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射简策，斯为美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骂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老于户牖之下，尽其天年。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淹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乎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沉浸其间，则海内之奇迹矣。君子为县有惠爱，百姓挽留之不能得，君亦不忍于其民，由是好事者绘《吴山图》以为赠。君之于吾吴，无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人生有命，吾惟守分而已。（图片来源于网络）下一篇：返回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