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翻译,是将本人揉碎进诗的泥土中。因而我的情感和思想将与它融为一体, 共同开出另一朵花。
相信每一个热爱翻译的人,都有诗歌翻译的情结。
如果说一个作品是一条线,由许许多多的语义点组成,那么议论文、说明文这样的文章一定不只是实线,而且是加粗版的实线,这样才能将语义尽可能精确无误地传达出来。接下来是散文和小说,它们的语义表达虽然多了很多自在空间,不必刻意追求严谨,但毕竟是成段叙述,语义基本还是连贯的,不会有很多空白。
但诗歌的翻译就有很大不同了。诗歌追求的是言有尽而意无穷,更多地是要借用读者的想象空间。诗人将想表达的语义和情感精选出一部分,再用文学的方式进行加工。因而诗歌的线必然是不规则的线段,两头有大段的空白需要填补。
这一点在中文诗上尤为明显。中国的很多文学和艺术,包括诗歌、言语乃至绘画、音乐等,都是意合而成。空白多、不重逻辑,更多地是需要读者和欣赏者根据背景环境和本人的思想去理解和构建。
由此延伸,可以说就连中国人的情感也有这样的特点。我们的情感往往不是饱满而浓郁的,而是收敛而委婉的,只言说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就需要对方去意会,去“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因而,在翻译说明文、议论文、散文,甚至小说的时候,译者更像是一个能工巧匠,娴熟地运用各种翻译手段,将一种言语的语义用另一种言语尽可能精准地表达出来。但在诗歌的翻译中却有了很多探索和自我发挥的空间:
诗人想表达什么样的语义?传递何种情感和思想?字面的言语背后,有没有什么隐含的意思?有没有什么文化符号,或者特殊的背景?
因而,要想翻译一首诗,译者必须首先是一个好读者,探索与这首诗相关的各种背景和材料,细究每一词每一字,再将本人完全投入诗中,去用心理解体会,去努力和作者取得哪怕是不同维度上的共鸣。
在这个过程中,译者无可避免会将本人的一部分情感和思想投入翻译作品中,所以诗歌的翻译比其他方式作品的翻译更接近于再创作,100个人翻同一首诗,很可能会翻出100个完全不同的版本,甚至很多版本难较高下,这也是诗歌翻译的魅力所在。
有人说,诗不可译。这样的说法有他的道理,但到底太武断了。凡可理解的言语皆可翻译,既然诗可读可解,自然也是可以翻译的。至于译得好坏,除了看译者的言语能力,更要看他的思想和理解深度了。
在这里,教大家几个小技巧,大家可以尝试利用它们,找几首本人喜欢的,体会得比较深的诗来进行翻译。
深度了解诗歌创作背景
以王维《相思》为例
了解诗歌背景,次要包含了三个方面:一是诗人的创作背景,二是当时的历史时代背景,三是诗歌中文化元素的背景。
译文:
Have you, in the country’s south,
seen those red bean trees?
How many have sprouted
in the spring breeze?
Gather more of their seeds if you please.
Only out of profoundlonging and love
can someone shed these tears.
本篇微信中诗歌译者:徐文静
审校:Rob Hardy,卡夫卡大学文学博士,英国多所高校写作辅导导师
难词:
sprout /spraʊt/ v. 发芽
breeze /briːz/ n. 微风
gather /ˈɡæðər/ v. 收集
profound /prəˈfaʊnd/ adj. 深远的,强烈的
longing /ˈlɔːŋɪŋ/ n. 思念
shed /ʃed/ v. 流(泪)
细想来,这首诗虽然晓畅,但还是有几处让人难以一读即懂的地方:
第一句“红豆生南国”完全是对现实的陈述,用现代白话来说就是“红豆长在南方地区”,读起来怎样好像普通了一点?
第二句“春来发几枝”,诗人为何有此一问?
第三句和第四句说“此物最相思”,红豆为什么代表了“相思”?
这就涉及了这首诗的几个背景。
首先是红豆,相传古代一位男子出征,死于边地,他的妻子因相思而泣于树下,泪干后留下一滴滴鲜红的血,化为红豆,因而人们又将红豆称为“相思子”。
其次,红豆产于南方,而王维这首诗是写给人在南方的朋友李龟年。这里我们想象一下,王维的这首诗就好像是在与朋友隔空对话,所以他的语气一定是亲切而真诚的,饱含情感与思念,却又带一点“家常”:在你们南方地区长有一种红豆树,春天到了,它们有多少已经发芽了?
在翻译的时候,也是遵照着这个思路进行的。前两句采取了设问的语气,好像在和对方闲聊。而最初一句则把“红豆”“血泪”与“相思”的含义揉进了诗中,这样可以无需“出戏”的正文,也让外国读者理解诗的含义与情感。
整理逻辑
以王维《画》为例
上文中提到过,中文重“意合”,而语句的行文逻辑也与英文有大不同。如果直译,往往会言语啰嗦且逻辑混乱。这时我们就需要把诗中的意象按点取出,按英文的表达习惯梳理逻辑,再重构画面。
译文:
A mountain lies green in the distance;
a stream flows nearby in silence;
a flower blooms forever without fragrance;
a bird sits still and can not be stirred even once.
生词:
distance /ˈdɪstəns/ n. 远处
silence /ˈsaɪləns/ n. 安静无声
bloom /bluːm/ v. 开花
fragrance /ˈfreɪɡrəns/ n. 香气
still /stɪl/ adj. 静止不动
stir /stɜːr/ v. 扰动
王维不只是诗人,也是在书画和音乐方面的造诣同样很高,苏轼评价:“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如果按照原诗的行文方式来翻译,不容易体现出这首诗的颇有雅趣的画面感。因而这里选择将每一句在画里的内容,即山、水、花和鸟提做主语,然后再加以描写,这样不只有画面感,而且句式简单划一。
填补空白
以元稹《离思五首·其四》为例
诗歌的言语都是精炼的,宁少不多。在翻译的时候,为了让逻辑通畅,让目的语读者也能理解,就要适度将这些空白填补回一些。
离思五首·其四
[唐]元稹
已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译文:
Once I’d been to the vast sea,
I found no other water worth seeing.
Once I’d been to Wu Mountain,
I found no other place has clouds worth viewing.
Now no flower leaves me with any feeling,
Partly because of the Taoism I’m practicing,
and partly because of you that I cannot stop missing.
生词:
vast /væst/ adj. 广阔的
worth /wɜːrθ/ adj. 值得
元稹这首《离思》可谓情深意切,充满思念。他将本人亡妻比作世间水中的沧海,世间云中的巫山云,胜于一切花。
所以这首诗几句话其实说的是同一个意思,都是“我”的感受,所以只需把隐藏在诗句背后的“我”推到前面,就不难翻译了。
确定主语
以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为例
中文的诗很多是没有主语的,或者每一句话虽然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但主语却在不断变化。比如东坡先生这首著名的“欲把西湖比西子”:
译文:
Dressed in a glitteringgown,
she is amazing in the sun.
Hidden behind a veil of mist,
she is intriguing in the rain.
Rain or shine,
the West Lake will always be captivating.
Just like Xi Shi,
who is simply charming,
no matter what makeup she is wearing.
生词:
glittering /ˈɡlɪtərɪŋ/ adj. 闪闪发光的
gown /ɡaʊn/ n. 礼服裙
amazing /əˈmeɪzɪŋ/ adj. 了不起的
hide /haɪd/ v. 躲藏
veil /veɪl/ n. 面纱
mist /mɪst/ n. 薄雾
intriguing /ɪnˈtriːɡɪŋ/ adj. (奥秘而)诱人的
captivating /ˈkæptɪveɪtɪŋ/ adj. 吸引人的
charming /ˈtʃɑːrmɪŋ/ adj. 有魅力的
makeup /ˈmeɪk ʌp/ n. 化妆品
第一句和第二句所说都是西湖:在晴天的时候,西湖水波光荡漾,风景正好。雨天的时候,西湖四周山色迷蒙苍茫,另有一番奇妙景致。第三句的主语应该是“我”,诗人想把西湖比作西子,就是西施,她们无论是化怎样的妆容都美得恰到好处。
在英文翻译的时候,主语不能省略,但如果四句话的主语在“西湖”“我”和“西施”之间来回换,不免凌乱。因而这里译的时候选择全篇采取拟人的方法,将西湖比作西施,保证了主语的统一。
押韵
以王维《渭城曲/送元二使安西》为例
押韵是一件不太好做的事。如果真的想按照英文诗的方法去押韵,就比较麻烦了,首先要确认诗体,然后再按照规矩去押韵。如果是现代诗倒还自在一点,要是比如十四行诗,可以说押韵的规矩比中国的绝句律诗还要严格。
一个比较偷懒的办法是只押尾韵,甚至不用完全一致,只需音相近且上口即可。
译文:
A morning rain has cleaned all dust away.
Willows are green, tiles are grey.
One more toast, my friend,
before you are on your way
out to the west where old acquaintances are far away.
生词:
dust /dʌst/ n. 灰尘
willow /ˈwɪloʊ/ n. 柳树
tile /taɪl/ n. 瓦片
toast /toʊst/ n. 举杯祝酒
acquaintance /əˈkweɪntəns/ n. 熟人,老友
这首诗选择了句尾押eɪ的音,另外句中停顿往eɪn的音上靠了一下,读起来相对比较上口一些。
翻译看似简单,其实涉及面很广,如果想要做得精,就要在目的语、母语,以及两种言语的背景文化方面不断研究,是一个有无限提升空间的学问。
其中必不可少的第一步,便是要学好母语。现在不少人,包括一些父母为了让本人和孩子能够尽快“与国际接轨”,只看重英语学习,在中文方面觉得反正是母语,差不多就行了。其实并非如此。言语能力在很大程度上与人的思维广度和深度是相联系的,而且不同言语之间有很多内在互通之处。所以很多中文言语和文学的大家在英文方面同样造诣了得,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