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女孩,从小没有离开过湖口县偏远的屏峰乡,只是中学最初一个学期有幸参加县里组织的初中生化学比赛,才无机会和五六个同学一起,被老师领着第一次见识了传说中的湖口渡。记得正是夜幕降临之时,春汛的水势深阔浩淼,渡口前帆影翩然,铁舸争流。弹丸之地的湖口县城反而被这气势所吞没,只要岸上稀疏灯火尽力投射出小城的生气。湖口县城,于是在我内心定格成一个码头,一个行程中的站点。若干年后,我的人生甚至越过这个站点,从屏峰河直抵远方。
我真正认识湖口县城始自月亮山。
飘泊经年,外面的世界故然精彩,但总是难把他乡作故乡。前年底,我决定回籍奉业。把家安在哪儿哩,是城里还是乡下,是新街还是老街?大概久羡秋雨先生山居雅意,最初在渡口附近觅了一处依山之所定居。那天,安顿好了行李,往山上攀行,发觉这座百来米高的山丘少见林木,近千户人家屋连屋、房挨房,栉比鳞次,如蜂巢一样密集。令人惊讶的是,如此人烟稠密之地竟有个温馨而富有诗意的名字“月亮山”。我立刻来了精神,半个下午盘桓在此,叩开一扇扇门扉,试想从年长者的记忆里挖掘出月亮山的些许浪漫。也许尘封得太久,好不容易张开的嘴唇,吐出的仅仅是对岁月的一声叹息。回去翻阅材料,关于月亮山的记载也只要一句:因山形如月而得名。我想起临水而立的上石钟和下石钟,他们一个威武一个秀丽犹如兄妹;而稍处他们之后的弯弯月亮山则象张开臂膀的母亲,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的一对儿女,从岁月风尘中一路走来。其实,何止如此呢!千百年来,月亮山以她博大的襟怀接纳了一批又一批各路儿女。很明显,在这风口浪尖的要津,正因了月亮山的登高避险、阅世望远,那些随水而至的先民便卜定这里是处福地,他们先后在此停止了漂泊,借助山势集结而居,留下了一幢幢不同时代特征的民舍,诉说着湖口人的创世故事。至今,颇有年头的山顶神庙,听说十分灵验,或许为福地之说提供了一点依据。
我猛然明白,月亮山没有“浪漫”只要“沧桑”。这里的薪火传承培养了湖口县城的平地而起,从而使一幕幕历史大剧得以在这座小城里接连不断地上演。我们无须寻迹幕后的真相史实,单从石钟山长长的碑廊便可窥悉,曾踏上湖口码头的名流精英不胜枚数,不是文人、贤哲,就是政客、谋士,甚至多不了兵匪、游侠。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一边看尽孤帆送客,感叹浮生若波;一边纵身江湖风云,哪怕是非成败。有意或无意地,情愿或不情愿地,扮演起他们所担当的历史过客,只把个“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留在温婉绵长的戏词里。虽然已经的剧院已经不知所踪,但每个经过月亮山前的老街人,耳鼓里还会余音回响:逝水滚滚去,英雄淘尽浪花里……
戏里的传奇和戏外的岁月,共同打磨出湖口人的大度和包容。据载,明清时期,湖口县流行的剧种有弹腔戏、饶河戏、文曲戏、采茶戏、黄梅戏和木偶戏等不下数十样,其中陈旧的青阳腔随徽商经水路来到了湖口,并在此得到了创造性的发展,成为日后京剧的“鼻祖”。前些年,青阳腔作为中华民族共同的文化财富而载入非遗史册,这不能不说是湖口人“大家气度”的历史定位。今天的湖口更是气宇不凡:新城已经矗立在大地,金沙湾工业园初具规模,我的家乡屏峰也将因鄱阳湖水利工程开工获益,湖口人正以从未有过的大手笔描绘新家园。
可能本人成了月亮山的居民,最近我不由惦念起一个已离开月亮山的旧友来。她来自城外的乡下,丈夫在金沙湾打工,因所在企业筹建之初条件艰苦,便以最低的租金在山上租房住了数载。不久前,她丈夫的工作单位有了转机,俩口子便在新城区买了商品房,开始他们全新的生活。邻居们告诉我,近年来月亮山上多有像他们这样的居民迁徙新城区;月亮山是一代又一代湖口人的梦之乡,有多少人在这里谋划着好梦成真。是啊,月亮山于我同样是一个人生的港湾,我将在这里洗去过往铅尘,酝酿新的航线、等待起程的时机……曾听说,老城月亮山石钟山等沿湖一带将进行改建整修,批为历史文化景区。我为之欣喜,不管这是坊间的期盼还是官方的规划,都说明湖口人意识到铭记历史和弘扬文化的重要性。
只是彼时,我们将以怎样的情感和视角来评说这平凡而不简单的月亮山呢!
作家简介
红弧,本名徐彩霞,祖籍江西湖口。执业西医师。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专栏撰稿人。作品散见国内报刊,多次获征文奖。著有散文集《寻找一棵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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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彩霞
朗读者:查婧雨
制造、编辑:江恬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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